我們曾經相愛

下部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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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舊迎新,這是大自然嚴峻而殘酷的規律,不管多愁善感的人們如何纏綿縫給地懷舊,也不管墨守成規的人們如何畏首畏尾地拒新,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沒有人能夠抗拒得了。

大街上,高大的懸鈴木曾經那樣繁榮昌盛如冠如蓋的樹葉已經悄然退盡,光禿禿的枝幹縱橫交錯,應是一幅蕭條落寞的景象,然而銳意進取的人們卻能營造繁華,臨近歲尾,商店門庭前拉起了大大小小的橫幅,“聖誕節讓利銷售”,“迎新春大減價”,“精品賀卡展銷”,每一句口號都是那樣真城熱情,那樣蠱惑人心。大門口搭起臨時櫃台,精紡羊毛衫高腰時裝褲新款式風衣金屬棉夾克……五花八門琳琅滿目,讓行人們目不暇接而流連忘返。飯店舞廳的櫥窗裏霓虹燈勾勒出聖誕老人慈祥可愛的模樣,“隆重推出聖誕大菜!”“聖誕夜通宵舞會,紅歌星一展歌喉!”

聖誕黑、不知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開始時興起來的,好好已經幾次跟舞月提出:“媽媽,我們也過聖誕夜嘛,我也要有聖誕樹嘛!”婆婆說:“聖誕節是什麽你懂吧?基督聖誕基督聖誕,我們又不兒基督信徒,過什麽聖誕節?”好好說:“我們學校聖誕節還舉辦聯歡會呢!”舞月訓好好:“不許對奶奶凶聲凶氣說話。”背著婆婆舞月答應好好帶她去參加聖誕晚會,公司裏聖誕節肯定有活動的。

出門前,舞月對著鏡子仔細地描眼線,塗唇膏。幾個月工夫,範舞月已經今非昔比了,按奇奇的說法:“二表姐你已經整個兒地換了種活法!”經常出入社交場合,高級賓館對她已習以為常,最近鄭仲平又提升她為總經理助理,每天上下班有轎車接送,她的小鳳凰已經完成了曆史使命,撂在樓梯口,鋼圈己鏽跡斑斑了。時常在各種各樣的交易會洽談會聯誼會上碰到大淩,大淩一次一次沉醉癡迷地看住她,由衷地讚歎:“百靈鳥終於變成了金鳳凰!”大淩跟她說話再也沒有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優越,她跟他交談生意上的各種事,商量,爭論,討價還價。每天,她收拾得高貴華麗,風度優雅地坐上轎車,弄堂裏有多少鄰居羨慕而妒忌地看住她,以前她向往的不就是這種傲視凡俗、受人尊重的地位嗎?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經過細心的收拾,她的麵龐愈顯得嬌嫩豔美,逼近了才能隱隱看出眼囊有些浮腫,她又往雙頰薄薄地彈上一層粉餅,這才滿意地籲了一口氣。她欣賞地盯著鏡子中這個美麗的女人,她想:你有必要這麽考究地打扮自己嗎?你這麽精心這麽無一遺漏地裝飾自己究竟為了什麽?女為悅己者容,你為誰容?她這麽一想,心倏地往下沉,生氣地擰開龍頭,撩起涼水往臉上潑,把一臉的脂粉弄得一塌糊塗。是啊,她打扮得再漂亮再舉世無雙,朱墨從來不注意,深更半夜地回家,他甚至都來不及朝她看上一眼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明達廠不是已經起死回生了嗎?報紙上已經不止一次地介紹了你的豐功偉績,你還這麽忙天忙地忙什麽?一到廠裏你就精神抖擻,回家來沒跟你說兩句話就上下眼皮粘牢!舞月問過小傅:“你們廠人人都這麽沒日沒夜地上班?”小傅說:“當然不是。可朱兄是一廠之長,你還不了解他?逐鹿不顧兔的脾氣,要做一樁事體就一門心思做到底。過去他當青年突擊隊一長的時候,鑽進大山頭兩個月不出來,把你急得天天念阿彌陀佛,生怕他被山上的狼吃掉,你忘了呀?廠裏現在正搞上崗考核,這是得罪人的活,還要籌辦職工培訓學校和服務公司,朱兄正是四麵夾攻、焦頭爛額,嫂子,你可要體貼他呀。”這些情況朱墨從來沒跟舞月說起,朱墨也從來不問舞月公司裏的事。舞月惱恨朱墨的這種冷漠與敵視,一個男子漢心眼那麽小,不就是為了鄭仲平嗎?你隻知道維護你的尊嚴,你不知道女人也有尊嚴?你要你的事業,我也要事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