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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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從母親手中接過外衣,慌不擇路,撞倒了客廳裏一張木凳。他聽見自家那扇抽木相拚的房門在身後發出滯重而沉悶的膨地一聲,真有點驚魂未定的感覺,好像剛剛逃離凶險又臨絕境一般。眼前的路被厚重的雲霧遮蔽著,不知是曲是直,是平坦還是坎坷,以致他下樓梯時膝蓋骨顫顫地發軟。

一輛紫醬紅的鳳凰牌女車斜靠在樓梯轉彎角上,蒙著薄薄的灰塵,顯得有些疲憊。這是舞月的坐騎,平常總是擦得銼光閃亮,顯示出主人的潔身自好。昨天晚上回來太晚,沒有力氣收拾它了。往日裏朱墨和舞月每天早上一起出門,朱墨總是幫舞月將自行車扛下樓。朱墨雖然不善於向女人獻殷勤可也是有血有肉情意綢繆的男子,自然是疼愛嬌妻的。小科天天上高複班路不順,要借自行車,朱墨執意把自己新買的永久錳鋼二十八型讓他騎去,他舍不得舞月柔弱之軀每天加入擠車大戰。可是他今天竟然舉起奶瓶朝舞月擲去,倘若那是燒滾了的牛奶呢?想起來真有點後怕。現在,要不要先將舞月的小鳳凰扛下樓?這無疑是個企求和解的姿態。可是……時間實在是有點來不及了,頭一天上任就遲到會給工人們什麽印象?腳步雖有點紊亂卻仍是蹋蹋蹋地一路下去,好像擰緊了的發條停頓不住。小鳳凰一抹紅色擦肩而過,落到身後去了,心頓時空出了一塊,像在什麽地方丟掉了一件重要的東西。他想回頭尋找,大門外隱隱傳來公共汽車上售票員的報站聲:“乘客們,車輛轉彎,請拉好扶手。下一站,陝西南路……”清早的城市還很寧靜。脫了一班車就是七八分鍾,再晚一點,就是上班高峰時間了。於是朱墨加緊幾步,衝出大門,朝馬路對麵的車站奔去。

如果朱墨也相信神靈感應的話,那麽在這個早晨他的心理上確實有許多不祥的預兆,他的心情是那樣的焦灼、煩躁、衝動,從來連句粗話都不會罵的人竟然像個暴君似地摔起了家什。後來,當舞月哭哭啼啼地埋怨他不該在那個晚上鬼迷心竅地提起察君和鹽水女神的故事,他苦笑著不作解釋,卻悲哀地宿命地想到:書月姐是我們的月老,難怪那天早晨,我們會那樣地失去理智,平靜的持久的感情突然出現了深深的裂痕。書月姐不在了,這個可怕的裂痕還會彌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