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行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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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飛紅一直站在房門口,聽著馮令丁橐、橐、橐的腳步大鳥般在頭頂上盤旋,愈來愈輕,愈來愈遠,戛然消失,這才悵悵然開門進屋。

偌大的房間,寂寂的身影,許飛紅靠在門板上稍稍平靜了一會心情,叭,開了燈。25支光的燈泡昏黃而柔弱,燈影中,皺巴巴的碎花台布,油滋隔膩的綠紗揭罩,罩下定規有一隻舊的鋼中飯盒,飯盒中是魚是肉?反正是媽媽為她“討”來的下飯小菜。對千年不變的這一切,許飛紅實在是膩味透了,她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她期望這世界發生一些變故,使她平淡簡陋的生活沸騰起來。她哐地推開兩扇通往花園的落地玻璃門,濕漉漉風呼嚕嚕一團一團地湧進屋子,驅散著屋裏的沉悶。

許飛紅跨出門,走到敞廊上,敞廊頂上原是有兩隻乳白色的吸頂燈,媽媽為了節省電費,沒有安燈泡。廊子裏灰蒙蒙的。折騰了大半天的雨恐怕也乏了,不知不覺間就消停了。剩下一園子草木腐敗的氣味。簷下的積水隔一歇滾落下一粒,叭嗒一下,叭嗒又一下。許飛紅很想跑到園子裏去眺望三樓的老虎窗,忍了一忍,終於沒去做這般傻事。回頭就見那部黑漆錳鋼十八吋永久牌腳踏車無言地依牆佇立,那閑散的姿式像極了丁丁哥哥。車龍頭上隨意搭著黃色的雨披,那黃色集聚著丁丁哥哥的氣息,在周圍一片潮濕的昏黑中溫暖著人心。許飛紅突然扭身跑去廁所間,用鉛桶打了大半桶水,取了一團舊棉紗,拎到敞廊裏。她想起可以做一樁事體了,身體裏充滿了欲望。她又將落地玻璃門上的碎花布簾拉開,讓屋裏的光線透到敞廊裏來。她開始有條不紊地擦試丁丁哥哥的車子,從龍頭到車身,再到輪盤,每條鋼絲縫裏的泥屑都被她剔出來。隨後,她將雨披折疊成的角四方的一塊,放進車鬥中。她想象明天一早丁丁哥哥看著鋥光閃亮的車子驚訝的神情,吃吃地笑起來。小時候,聽奶奶講田螺姑娘的故事。田螺姑娘總是偷偷地幫小夥子做飯洗衣打掃房間,後來就成了小夥子的老婆了。許飛紅心裏說:丁丁哥哥,我就是你的田螺姑娘。許飛紅終於釋放了鬱結於心激動不安的情緒,方才覺得肚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