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行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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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代,也是一個充滿欲望的年代。治國方略的改變釋放了人們壓抑著的希望和欲望。希望像璀璨的禮花在夜空盡情地綻放;欲望卻像從潘多拉盒子中跑出來的魔鬼無孔不入地肆虐。這還是一個展示智慧才幹的年代,也是一個考驗良知品格的年代。到處充滿了機遇,也布滿了陷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此變得複雜麵敏感,親密者漸漸疏遠,熟悉者忽就陌生,和睦相處的竟也會冰炭不容。尋常的日子變得跌**起伏而豐富深刻了,平淡的人生變得神秘莫測而多姿多彩了。

晴日暖風,綠陰幽草,還是晚春初夏之交。

盈虛坊雖已是舊日門牆,連那座骨架宏偉的重簷牌樓上鐫著的坊名,因日長勢久,積塵藏垢,字跡也變得模糊,可盈虛坊間的人生大戲卻是一幕一幕地翻出新劇情,高岸為穀,深穀為陵,令觀者或瞠目結舌、或忍俊不禁、或回腸九轉。

吳阿姨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許兆紅終於勞改期滿回家了。清晨搭上長途車,黃昏時就到了上海,轉乘兩部公交車,跨進盈虛坊時街燈都亮了,一朵一朵雛**似的列隊迎著他。

幾年功夫下來,許兆紅骨胳愈是粗獷,皮膚愈是黝黑,不過二十六、七的光景卻已是胡須拉渣,鬢角斑白了。跨進盈虛坊,他喘氣便粗了,腳步也沉重,嘭嘭嘭地震著地皮,驚動了在後門口做市麵的街坊們。

當然是電話間的蹺腳單根頭一個看見了他,左腳高右腳低地蹺出來,在他肩膀上捶了拳,笑道:“小猢猻長成男子漢了,人回來了就好啊!”

許兆紅甕甕地喊了聲“單根爺叔”,又往前麵走去。

早有人將消息報給了正在人家灶頭間忙夜飯的吳阿姨聽,吳阿姨一時慌了神,抓鹽伸進糖罐頭,炒菜拿起飯勺子。東家便道:“吳阿姨,回去吧,回去吧,兒子回家了,是大事體呀,剩下的生活交給我好了。”吳阿姨顧不得摘下圍單,轉身就往守宮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