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猞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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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小麥灌漿的日子,空氣中彌漫著酒一般的醇香。亞麻書寨子被綠中透黃的麥海層層圍裹著,風稍稍一動,四處便喧嘩著好聽的波濤聲。

一串尖耳的“喵嗚”聲從屋外傳了進來,阿嘎斜著眼,發現失蹤了好幾天的那隻白貓從牆洞外伸進圓圓的腦袋。他驚呆了,像在漆黑的夜晚突然發現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興奮得身子不停地哆嗦起來。他喏喏地喚著,在屋內焦躁地兜著圈子,然後打開了那隻木櫃,把一大塊幹肉放在手心,在貓的眼前晃著。貓心酸地喵嗚,像在向主人訴說什麽心事。阿嘎盤著腿,坐下來,把肉撕成幾塊,嘴裏不停地喚著。貓躍了個漂亮的弧線,撲進他的懷裏。他在沾滿泥沙,竄著跳蚤的貓毛上輕輕揉搓,說著安慰的話。

貓安靜地眯上眼睛,濕潤的鼻孔呼出很響的鼾聲。阿嘎的手指在貓沉甸甸的肚子上碰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還在輕輕地蠕動。他驚得張大了嘴,嗬嗬嗬地叫著,滿是胡子的臉靠在貓暖烘烘的肚皮上,使勁地親著,眼睛一閉,滾出串渾濁的淚珠。

我說,在莊果卓嘎拉熱的懷裏看見過這隻貓。我問阿嘎,這隻淘氣的貓怎麽會鑽到卓嘎拉熱的懷中去呢?阿嘎很奇怪地望著我,又眯上那隻神秘的獨眼,好像根本就沒聽見我的話。我又問瘸腿藏醫,他非常驚訝,半睜著眼睛,望望我又看看阿嘎,眼內透出股藍幽幽的光束。他朝我背上重重拍了一掌,端起酒碗說:“別人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就少打聽。正像我這碗酒,我不讓你喝,你就別想沾邊。小兄弟,這是為你好。”

我就再沒有了打聽這些的興趣。

不久,那隻白貓在阿嘎的卡墊上下了四隻老鼠模樣的崽子。

快收小麥了,地裏到處是小麥成熟的劈劈啪啪的聲響。小麥是成熟較早的冬小麥,金黃色的麥浪翻滾時,山腳下還堆積著厚厚的雪,樹枝光禿禿的,一群群鴉雀從空中飛過,留下一片香甜的影子。在雪水中攪過的陽光是慘白的,看一眼似乎那逼人的寒氣便在背脊上穿來穿去。那幾天,我早早地蹲在門邊磨鐮刀,阿嘎也坐在太陽下,揉搓一張生牛皮,揉得軟軟的,然後縫製成一根根裝麥粒的口袋。白貓同它那幾隻淘氣的崽子躺在陽光下,翻來覆去地曬著嫩白的肚皮,曬出一股馬尿的臊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