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深深的車轍

字體:16+-

坐了兩天的車,到了高原上的第一座小城康定。

一路上都在睡覺。我想自己坐車睡覺的毛病就是在那時生下的。車一晃,腦袋就同馬達一起嗡嗡響,人成了一隻空瓶罐,在車上搖搖晃晃,啥都不知道了。隻翻二郎山時,讓我興奮了一下。我第一次看見了滿世界都是雪,山上樹上石頭上。公路上的雪讓車輪壓成了硬邦邦的冰板,大車小車,輪上都套上了防滑的鐵鏈,軋在路上,一片嘩啦啦地響。上山時,雲更稠了,把山穀溝壑填得滿滿的,車像要飄起來,輪不沾地行在茫茫雲海。我把知青辦發的軍棉大衣裹得緊緊的,身子還冷得不住地抖。旁邊的一位老人看著我笑,然後望著窗外,哼起了那首關於這座山的悲壯的歌。

二呀二郎山,

高呀嘛高萬丈……

我看見,唱這首歌時,有淚花在他發紅的眼眶內閃。

我周圍的人也興奮了,有人不停地念六字真言:哦——嘛尼叭咪哄……

我站起來,四處望望,一座座巨人似的高山迎麵撞來,碎了散開了就成了一片片白茫茫的雲海。我一激動,把毛主席的《沁園春·雪》高聲朗誦: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有許多人跟著誦: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我一興奮,便對所有的人哈哈大笑。

老人問我:“第一次來高原?”

我點點頭,說:“我在省城,連山都難得見。哪有這麽好的雪。”

老人很平靜,說:“你應該少說話,少動。第一次來高原都會有高山反應。別看你年輕,精力旺,反映起來說不定會要了你的命。”

我說:“有這麽厲害呀?”

他一臉的滄桑,冷哼了一聲,說:“上個月進去的新兵,在新都橋兵站時還快樂得蹦蹦跳,可第二天便倒了一大片,渾身癱軟沒力氣,有的還吸著大大的氧氣袋。”我又伸伸舌頭,說:“天呀,有這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