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苗二和甲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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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隊長叫我去播種,那是比敲土塊輕鬆得多的活。肯定是阿嘎把我手掌打起了血泡的事告訴了隊長,才給我換了工。

其實,過了一夜,我的手心除了有些火燎過似的燙,已不怎麽痛了。

社員們大多用圍裙著兜著青稞種子,踩著翻耕後平整了的土壤,左邊一把右邊一把成扇形地撒播。我沒有圍裙,隻好端個大銅盆,和他們一樣把種子撒成均勻的扇形。早晨的風有股甜香味,那是地邊、樹枝初生的青草和嫩芽的味。撒種的人都很認真,默默地撒播,整齊地朝前推進,沒有誰說笑和打鬧,也沒有誰領唱歌謠。大群大群的鳥跟在我們後麵,幾個孩子揮著樹枝把鳥趕跑了,一眨眼又雲似的撲了下來。

我真擔心,那些貪吃的麻雀野鴿們會把我們播下的種子啄食個幹幹淨淨。旁邊的玉珍阿姨叫別擔心,種子播下後,大多鑽進了土裏,鳥是啄不幹淨的。她還悄悄對我說,鳥是幫菩薩來收供品的,有鳥吃,今年才有好收成。

到了地頭,隊長多吉站在那裏,一笑滿臉的深溝。他望著我,說:“手還痛不痛?”我把手給他看,他吸了口氣,說:“勞動多了,結了老繭,手就不會再痛了。”

往回撒時,他在我的盆中抓了一大把,邊撒邊說:“今天,你的伴兒要回來了。”我問:“誰是我的伴兒?”他說:“稀裏巴(知青),和你一樣的。苗二和甲嘎,他們整社完了,今天回來。”

苗二和甲嘎是太陽快落山時回來的。

那時,我們坐在地邊休息,麵前是烤了一天的土地,蒸發出陽光與沃土混合的溫熱鹹腥的氣味。坐在地邊玩土的坎珠拉姆抬頭說:“遠處走來的那兩個人是誰?”

我們都抬頭,快落山的太陽很刺眼,土地在陽光中虛化了,好像正被什麽東西揉成粉末,一粒一粒地飄散到陽光中去。遠處的兩個人也像腳沒沾地,漂在空中,隻有長長的影子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