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霜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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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剛麻下臉時,達曲河上遊的小寨子莊果的那個矮小的隊長晉美,牽著一匹老得渾身長著灰色毛刺的母馬找到我,他瘦小的臉頰幹牛皮般枯皺,雙眼像指甲摳破的縫隙,很仔細才瞧得清那對滾來滾去油黑發亮的眸子。那對細縫子就在我頭上腳下睃著,透出股很怪的光來。

他問:“你,稀裏巴?”

“嗯。”

我大口啃著塊汁水香甜的生蘿卜,把剩下的蘿卜頭子扔給那匹雙眼渾濁,滿是呆氣的老母馬。母馬卻對著我撒了一大堆鮮鮮的糞蛋。

“你,撈羊?”

“洛陽!”我故意大聲一吼,嚇飛了馬身上一群尋著汗汁臊味的蒼蠅。這裏人都說不清漢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有十幾種叫法:老娘、羊羊、咬羊……

“你,騎馬?”他拉拉馬韁繩。我輕蔑地歪著頭,朝馬背使勁拍了一掌。老馬驚恐的抖顫著跳開了。我說:“騎這樣的馬,還不如騎條兔子過癮。”

他咧嘴笑笑,拉緊韁繩,說:“上馬吧。嘿嘿,將就將就,下次一定給你換匹好馬。”

“喂,去哪兒?”我故作驚訝地抱著雙臂。

“怎麽?公社澤旺書記沒對你說?”

“他的嘴巴讓二兩酒水泡脹了,吐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來了。”其實,澤旺書記早對我說了,莊果寨子要請我在他們寨口的大土牆上,堂堂正正地畫幅主席像,寫幾條大標語。

他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狡黠地朝我擠擠眼角,說:“嘿嘿,我們寨子殺牛,灌血腸。”

我舔舔枯燥的嘴唇,狠狠心,一拍馬背。去,媽的,我都饞了好幾個月了。前幾天,苗二他們趁著濃濕的黑霧,挖出了一條寨裏人埋了兩天的死狗,以為能大大解一次饞。腐爛的肉在鍋裏吐著渾濁的泡子,散發出一股漚臭的蘿卜味,誰也不願嚐一口。甲嘎狠狠心,吞了一塊,張開惡臭的嘴巴直嚷:“毒藥!媽的,這狗是吃毒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