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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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果寨子憨睡在濃稠的山霧裏。

隻有寨裏的狗驚醒,嗅出了生人的味兒,高高低低地嚷成了一片。山霧顫抖了,顫出了一片麻麻的雨點子。

晉美咒罵這該挨刀的天,拉住馬停在村口那幢低矮的土樓前。樓是新造的,潮潮的土牆能嗅出鮮鮮的汗腥味兒。屋前沒狗,兩扇黑漆門緊閉著,縫子裏透出細細的燈光來。晉美輕輕敲門,屋內有人應聲,叮叮咚咚一陣響,門開了,站著一個同晉美一般矮小的男人,眼睛也眯成縫子,隻是臉皮還鮮嫩,沒那麽多皺紋。

“哥,”那男人叫。

晉美推著我的背,嘿嘿地齜著牙笑。

他說:“進屋吧,這是我的兄弟鄧登。”

屋裏燈光昏暗,顫出大片暗藍色的陰影。鄧登朝屋角吼:“婆娘,有客人來,起來燒茶!”

毛氈叢裏鑽出個女人的頭,接著又是光鮮的身子。晉美望著鄧登,擠擠眼角,吧嗒著嘴巴詭秘地笑笑,說:“茶裏我放點奶子。嘿嘿,這位小兄弟是貴客,是公社書記手下的文化人。”

“快點!”男人又朝女人吼了一聲。

女人慌忙籠上皮袍,發燃火爐,煨上茶。不久,又把滾燙的茶斟進木碗裏。

晉美伸著兩根滿是黑鏽斑的指頭,把茶碗推開,晃著腦袋望望鄧登,又對低著頭刨火灰的女人擠擠眼,舔舔燥熱的嘴唇,說:“兄弟,就用這個招待累了一天的哥嗎?”

鄧登端起碗,晃了晃,狠狠地潑在地上,濺起一片灰霧。他眼縫隙裏湧出一層紅來,搓著手掌對女人說:“你死了,硬了?還不把酒罐子抱來。”

那女人挺起身軀,緊裹著皮袍,聽得見身子在裏麵瑟瑟地顫。我才發現,這女人的個頭是那樣的高大,也許比我們知青中的甲嘎還高出幾根手指頭呢!淡淡的燈光下,她臉是蒼白的,罩著一層淒苦的霧。頭低低地埋著朝黑暗的牆角走去。那兩個矮小的男人盤腿在紅亮的火塘邊,粗硬瘦小的黑臉膛上露出幾絲虎樣的威風來。女人怯怯地彎下身子,把罐裏的酒倒進碗裏端到他倆腿邊,又怯怯地縮進黑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