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憤怒的血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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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蘸著濃豔的大紅,在主席像下寫完了一串火苗般耀眼的標語後,晉美實現了他的諾言,為我宰牛灌血腸。

四個健壯的漢子摔翻了一頭肥胖的公牛,又用牛皮筋死死套緊不停掙紮的四蹄。牛通人性,絕望的呼出一串傷心欲絕的哞聲,幾顆濃釅的淚珠子掛在眼角老也掉不下來。莊果人心軟,宰牛不用刀,一根細細的筋條套住牛寬厚的鼻嘴,插上根撬棒死死地勒著。這時,牛隻有呼進的氣沒有呼出的氣,肚子慢慢膨脹起來,像個巨大的圓球。

過了許久,牛連呼進的氣也沒有了,眼珠憤然地鼓得滾圓,仿佛會帶著一汪汙血蹦跳出來。晉美摸摸牛已經冰涼的鼻子,抽出明晃晃的腰刀插在地上,跪下來默默禱告。像是說這不是傷生害命,是在解除牛在世間的苦痛。爾後,他伏在牛的角叉上,鋒快的刀在牛的脖子上陷著。抽出刀,汙黑的血如滾燙的岩漿噴湧而出,仿佛會噴出帶著煙霧的火來。圍觀的人倒吸一口氣,朝後退著。晉美回過頭,眯縫的眼裏也似乎吐出滾燙的火。

“瞧個卵!還不幹活去,給大寨地背糞。”晉美朝圍觀的人群吼。

人們沒有動,眼睜睜地看見厚厚的牛皮被剝掉,滾圓的肚皮被子剖開,拖出一地紫色的綠色的藍色的牛腸。滿地腥味衝得人眼眶充血,人群遠遠地退開了。一隻鴉雀眼饞地在枯樹枝上跳著,叫的聲音很刺耳。

蛇一般的牛腸拖著長長的身子,拖進了湍急的達曲河,衝洗盡了腥味的東西,又拖進了場院,饞饞地吞食著調和了糌粑麵、肉末、鹽巴和凝固成團的牛血,吞得肚腹滾圓,用細繩勒成胖胖的長條,就成了高原上很有名氣的血腸。

“你可要吃個夠,不撐破肚皮不準你下山。”

晉美對我嘿嘿笑笑,把手上的油血朝胸膛、臉頰和蓬亂的頭發上塗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