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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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八個人,八個亞麻書的男女知青,排成一條線,踩著泥濘的水路朝沼澤深處走去。

輕軟的雪毛在初晴的天空飛舞,還沒落地就化作濕霧,沉甸甸地鋪在水草地上。雪毛在日照下亮晶晶的閃爍,飛上飛下,像無數尾翼發光的小蟲子。

沼澤深處還罩著厚厚的霧氣,讓人懷疑,霧的背後便是那傳說中的另一個世界。

小學校教藏文的老喇嘛給我們帶路,我們才敢放心大膽地把沼澤中的濕地踩得咕咕直響。老喇嘛始終是一副安詳的神色,濕潤的臉看不出一絲痛苦,也沒露一點微笑。問他是否快到了,他抬手指指前麵,不說一句話。他熟悉路,走在前麵像走在硬地上,走了很遠了,他的藏靴背麵還是幹爽的。而我們的鞋子早已濕透了。

吞沒達瓦拉姆的那片泥漿地就在前麵了,那裏圍了很多人。有公社書記澤旺,文書老劉,民兵中隊長甲瓦,亞麻書大隊長多吉,還有許多小學生。我看見了阿嘎和阿約吉巴盤腿坐在草地上,在飄動的桑煙中誦讀一大遝安魂超度的經文。達瓦拉姆的丈夫與兩個兒子跪在地上,痛苦已使他們沒有力氣大聲哭嚎了。嘉措格的臉更黑更瘦,顯得非常憔悴。他的手指發著竹笛的音孔,卻久久不忍心吹下去。

泥漿黑油油的,一團一團高低不平地擠在一起,低處注滿了水,高處已經幹硬,像一片誘人上當的死亡陷阱。此時,一切都是平靜的,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有隻水鳥從草叢中飛來,站在泥漿上東看西看,用很好聽的鳴叫呼喚同伴。

誦經聲越來越響,空氣似乎都在這悲傷且壓抑的聲音中顫抖。它震**著人的心髒,再強硬的人都受不了啦。

“達瓦格啦,回來吧!”小學校的孩子們哭喊起來。

“達瓦啦!”嘉措格幹嚎一聲伏倒在地上,他的兩個孩子擁抱著邊哭邊喊:“阿媽,阿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