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历险记

第四十二章

字体:16+-

原来,爱德华多·委拉斯凯兹就是我们在哈瓦那的接头人。

我不知道刚才他藏在了什么地方,可能是厕所吧,我看了看萨拉。她看见他不算特别惊讶。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惊讶。

他的打扮和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凉鞋、黑裤子、白色的瓜亚贝拉衫。他只是没再佩戴胸前的金色十字架,这个玩意在古巴可能有点扎眼。

他走向萨拉,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你气色不错。”他问她,“最近还好吧?”

“Sí。”

爱德华多又看向了我,“你把她照顾得还好吧?”

“Sí。”

爱德华多走近那台别克,伸手摸了摸挡泥板,“好车。我父亲也有一台这种老款汽车。”

都是些往事了。好吧,爱德华多在奇科汽修店里陷入了回忆。他肯定是趁着费利佩一不注意的时候溜下了船,当然,他更有可能只是下了个命令,就让费利佩乖乖地待在一边。爱德华多才是老板。我猜,他还是这一切事件的策划者。

他抬起汽车的后窗,朝后备厢里看了一眼。“果然很适合。”他说道。

“适合什么?”

他没答话。

我总觉得,如果爱德华多没有发问,自己绝对不该主动开口,萨拉不就站在一边沉默不语么?其实,我对老年人没什么耐心,特别是在他们搅乱了我的计划又打扰了我生活的时候。快11点了,再过一会儿,安东尼奥就要敲响萨拉的房门。他也可能会用大堂电话联系她,甚至还会顺便通知一下我。接下来,他会叫来经理打开奥尔特加女士的房门,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然后他可能直接联系他的警察上司。又或者,他只是在大堂等着萨拉。他不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帮她逃出古巴,她却放了他的鸽子。无论如何,我和萨拉都得赶快上路。否则,我俩就是警察的追拿对象。

爱德华多走到奇科那张有多种用途的台子旁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白朗姆酒。他请我和萨拉一起共饮,我俩都婉拒了。他又用铝管卷好三根科伊巴雪茄,给了我一支,又把一根递给萨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Zippo牌的,摊在手掌中。他看了看我,说:“这是科尔比先生送你的礼物。”说罢,他把东西给了我。我看了一眼,发现那确实是杰克的东西。啊,我虽然走入了布满死亡阴影的山谷,但却无惧……

好吧,显然杰克,还有费利佩,都拦不住爱德华多下船的脚步。而且,爱德华多还把自己要见我们的事情告诉了他俩。听说他藏在“缅因”号上来了古巴,我很不高兴;如今又知道他居然是我俩的接头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胆战心惊。

爱德华多又说:“其实也不是礼物,算是护身符吧。他希望你俩在卡约吉列尔莫相见的时候,你能把这个东西还给他。”

“我肯定能赶到那里。”因为我就是山谷里最邪恶的那个魔鬼。

爱德华多撕掉了雪茄的外皮,我和萨拉却都表示要把烟留在路上再抽。我用Zippo帮他点好了烟。这个场景,就和船上的那一晚差不多。

他吐出一口白色烟雾,说:“到了古巴,雪茄的味道都舒服了些。”

其实,雪茄还是在美国抽着比较舒服。在那边,雪茄虽然属于不合法的走私货,但我们几个却都是合法公民。一想到任务,我立即说:“我准备马上就出发。”

他盯着空气出了一阵的神,这才说道:“哈瓦那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样子了,它变得很……破烂。这里的人也……也不知道,以前那个哈瓦那的种种欢乐去了哪里?”

嗯,我想这只是一个反问句,可萨拉还是给出了她的回答:“都不见了。但人们的心灵迟早会重新聚满活力。”

我觉得,萨拉和爱德华多在过去肯定也常常这样一问一答。我才不关心他们的这点情怀呢,萨拉也好,爱德华多也罢,古巴流亡者和他们的子孙都有这个毛病,他们总觉得过去的那个古巴非常美好浪漫。其实,当时这个国家可是掌握在西半球最为腐败的一群流氓的手里,那个政府也早就过了应该报废的日期。对他们来说,报废就是他们的命运,虽然我很难想象这个不幸的岛屿将会遭遇怎样的未来。不管它的未来会怎样,我都不在乎。嗯,可能我还是在乎的,因为会对我的生意造成影响。

爱德华多抽着雪茄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我们:“事情进行得如何?”

我抢在萨拉之前开了口:“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他点头,“科尔比先生跟我说了。”

看来,科尔比先生还是把我俩会面的事说了出去,会面的内容他也没能保密。唉,等着吧,我会掐着他的脖子给他一个教训的。

爱德华多看了看我,“你就不该见他。”

“为什么?”

“为了安全考虑。”

“不好意思,最大的安全隐患就是你。”

他没接茬,只是说:“但我很高兴他把这个给你了。”

说着,他拍了拍我鼓鼓囊囊的肚子,嗯,这可能是古巴人的传统礼仪。“本来,应该是我负责把枪带给你的。”爱德华多说。

“那他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你和那个……导游有麻烦了吧?”

“麻烦已经解决,我们该上路了。”我还补充说,“我猜,卡马圭那边接头人的信息就在你手上吧?”

他不作声。我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我说:“希望这一次你没打算跟着我俩一起走。”

“我会一个人步行回乡的。”

“好吧,祝你一路好运。万一你要是被警察拦住……”

“我带了一颗胶囊,里面装着氰化物。”

嗯,这是个好消息。

“他们永远别想活捉我。”

对,咬开胶囊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呀。

萨拉却对爱德华多说:“跟我们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我已经到家了。”他又一次斟满了酒,还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而后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萨拉。他眼神里的意思,我好像知道。“你俩……合作得还好吧?”他问。

很好。

萨拉回答:“麦克真是能力超群。”

“好啊。说明我们选对人了。”他又说,“我一向崇敬美国陆军的军人,他们训练有素,可靠而又守口如瓶。”

“谢谢夸奖。”

“我指的是科尔比先生。”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科尔比先生好像觉得,你和萨拉之间已经互生情愫了啊。”

唉,杰克这个老混球,真是谢谢他的那张嘴了。当然,眼前的这条老狐狸也有可能只是想套我的话?

萨拉经不起考验,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嗯,她的红晕来得有点太快了。

爱德华多又盯着她,“你在迈阿密可是有男朋友的。”

哎,先生,这儿又不是迈阿密。不敢相信,这个老小孩对这种事竟然如此介怀。嗯,我的意思是:我们身在异国他乡,性命都还危在旦夕呢……好吧,作为绅士加军官,我只能说:“委拉斯凯兹先生,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萨拉对……伴侣非常忠诚。”

“你俩能为此起个誓吗?”

“我发誓。”

萨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我发誓。”

嗯,他可不一定相信我俩的誓言,但他也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接下来,我俩可以谈谈六千万美元的事情了吧。

他换了个话题,问萨拉:“在卡约吉列尔莫和接头人联系的流程你还清楚吧?”

萨拉回答:“就在梅利亚酒店的大堂酒吧,时间是晚上7点。”

“正确。接头人会跟你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他的眼神定在了萨拉身上,而且又像是别有深意。嗯,他大概是怕她忘掉这句接头的暗语吧。

萨拉点了点头。

他告诉我俩:“那三个钓鱼爱好者就住在梅利亚酒店,费利佩和科尔比先生则在船上休息。你们趁着黑夜开船逃走的时候,三个钓鱼参赛者都不会上船,他们都还在酒店的**呢。”

嗯,就像三个睡着了的小宝宝。不过接下来,他们可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向警察解释清楚参赛船只消失的事情。希望三个人都能顺顺利利飞往墨西哥城吧。假如他们三个进了监狱,爱德华多和他那些朋友制造外交事故的愿望也就达成了,三位钓鱼爱好者只能算是陪葬品。委拉斯凯兹先生和他那些朋友真是心狠手辣,这一点,我可得牢记在心。

他看着我,说:“你能不能再向我保证一下。哪怕……萨拉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能把任务继续下去?”

“如果我还有命又能动弹,我肯定会出现在卡约吉列尔莫的梅利亚酒店。”

“很好。”

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这个道理,似乎只有我才懂。我于是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准备出发了。麻烦透露一下卡马圭那边接头人的信息。”

他却不为所动,只是问道:“你觉得,警察是不是把你和那艘船联系起来了呢?”

萨拉接了话:“我们没这个感觉。但他们如果做过调查,有可能会发现一点端倪。”

爱德华多点点头,“这一直是个问题。”

我只得再次发问:“你知道我们要怎样和卡约吉列尔莫那边的接头人联系吗?”

“不知道。”他还强调,“我不清楚那小子的身份。”

那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个“小子”呢?“你有办法联系到费利佩吗?”

“我没有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法联系你呢。待会儿告了别,我们都要听天由命了。”

我更愿意把命运交到威瑞森电信的手中,不过,这本来就是一次无法轻松驾驭的任务。它就像导弹,你无法控制也无力指挥,一旦发射出去,也就没办法取得联系了。我当然想要知道卡约吉列尔莫那边的情况,比如,赛事会不会被取消,或者,警察是不是已经布好了陷阱。这些问题,只有等我们到了梅利亚酒店才会揭晓答案,可是,能不能走到那一步还不好说呢。

爱德华多又聊起了安东尼奥的问题:“科尔比先生告诉我,你们去和那个人……也就是你们的导游见面了?”

天哪,杰克还真是知无不言啊,难道爱德华多给他用水刑了吗?或者他只是把他灌醉,让他酒后吐了真言?又或者,杰克是不是有意要把任务搞砸啊?

“这次见面,你们有什么收获吗?”爱德华多问。

萨拉答道:“这个人告诉我们我们上了警察的监视名单。”她还说,“不过,这个人说谎成性,而且还到处诈骗,他其实想要敲一笔钱。”

他还想要一点爱呢!当然,这种事无足挂齿。爱德华多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爱德华多可能起了取消任务的心思,虽然我和萨拉表现得热忱满满,老头却有别的考虑。他确实也开口说话了:“嗯,可能这笔钱也没那么重要。”

我立即说:“对我来说很重要。”

“世界上有的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嗯,我同意,但只要有钱,这些重要的东西统统都能买得到。

他盯住了我,“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就比钱还重要。”

“我反正是为了钱才参与任务的。”

“我们毕生的志愿就是摧毁这个政权。”

“那也得花不少钱。”

萨拉告诉爱德华多:“我带麦克去过比利亚·马里斯塔了。”

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那你该明白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了。” 他们的某些意思我还没懂,不过在意识深处,我好像又已经明白了。

爱德华多再次转换话题,问萨拉:“去看过你爷爷的银行了吗?”

“去了。我还让麦克也看了一看。”

对,看了整整三次呢。

“你的祖屋呢?”

“也看过了。”

“我也去看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真是很伤心,看到屋子成了那个样子,我很不高兴。”想到爱德华多·委拉斯凯兹在哈瓦那转来转去,我也很不高兴。站在这里陪他怀旧,我就更不高兴了。我给萨拉使了个眼色,又拍了拍自己的手表。

她点了下头,好像明白了我很焦急。

爱德华多又对我说:“我们的另一个目标是要把古巴现政府从原来的主人手中抢走的财产还回去。”

“萨拉说过的。”

爱德华多走向一处工作台,萨拉紧随其后,我也跟了上去。工作台上覆着一篷布,下面好像藏了不少东西。

爱德华多说:“这是弗拉维奥带过来的。”说话间,他掀开篷布,两个旅行箱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箱子大小适中,放进旅行轿车的后备厢应该正合适。

爱德华多用嘴叼住雪茄,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了箱子上那把挂锁的锁孔,盖子打开了,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纸片,不过,并不是闪着美钞的绿光的那种。

爱德华多告诉我们:“这些东西的价值有上千万美元。”

我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萨拉自然也清楚,不过爱德华多还是介绍了一遍:“地契、房产证……证明房屋、种植园、田地、工厂、公寓楼……银行……所有权的文件。这些财产全都被国有化……不,都被这个政权侵吞了。”

我说:“我还以为这些东西都在卡马圭的山洞里呢。”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哈瓦那。”他看着萨拉,“你的祖父把钱和它们分开存放了。”他不禁微笑了,“他是个谨慎的人,总觉得不能把所有东西放到一个篮子里面。”

萨拉点了点头。

他又向我解释:“当时几乎所有的古巴人都认为卡斯特罗的政权撑不过一年,国境之南的海对面居然有个社会主义国家,美国人怎么忍得下去?”

嗯,他们真是大错特错了。美国境内还有加利福尼亚和佛蒙特这两个“社会主义国家”呢。

“逃到迈阿密的古巴人都觉得一年之内就能回家。”他又看向了萨拉。“你爷爷当时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他把这个箱子交给了自己信任的神父,神父又把东西埋进了老城区某处教堂的墓地里面。它就一直待在那里,直到今天早上我们才把它挖了出来。”

嗯,一处墓地应该装不下十二个塞满了钱的箱子,当然也有可能神父和他的教堂已经偷偷把钱花光了。但我希望情况不要是那样。反正我和萨拉的活儿轻松了不少,只需要带上两大箱子的纸张、开着一台六十高龄的汽车前往卡马圭就行了。行李虽然不多,但要有联邦快递帮忙运送就更好了。

爱德华多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张文件,那文件被折成了三叠,纸张已经很黄,感觉随时可能碎裂。不过,文件上郑重地缚着绿色的绶带。爱德华多解了绶带,展开文件,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摊在了工作台的上面。

“嗯,你们看。这是一张título de propiedad……也就是房产证明,‘兹证明,阿尔弗雷多·哈维尔·戈麦斯先生乃是哈瓦那新区圣拉斐尔街一座departamento……’也就是一座百货公司的主人。”

嗯,很幸运,不过他现在大概也没命了。我只希望,爱德华多不要一张接着一张地查验箱子里的东西。

爱德华多已经叠好房契,又把绶带缚了回去,房产证明文件被他放回了箱子里。他看着一箱子的法律文件有些出神。“这些东西的巨大价值,有几个人能够知道?这都是历史悠久的土地授权许可,还有工厂、别墅和种植园的契约……它们都被抢走了。”

几张字纸总是不值钱的,当然美国国库券另当别论。我不耐烦地表示:“好啦,现在我们……”

“就是你……”他指着我,“就是你和萨拉,要负责把这些东西装上船运到美国去。”

“好吧。”

“古巴流亡者的相关组织早就做过统计,所有失去财产的人员和家庭全都被记录在案了。现在我们又有了这些契约,所有的东西终有一天能够归还原主。”

嗯,这种事就好比我们把某些人在南北战争期间购买的南方军队的战争债券找了出来,而且还给了原来的主人,他们希望重新取得其所有权……比喻可能不是很恰当,但道理就是那个道理。

不过,希望之火总是永不熄灭的。爱德华多也表示:“我相信,财产的主人和他们的后代总有一天能够索回自己的东西。那一天,会到来的。”他好像是在对我和萨拉讲话,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还提醒我俩,“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东欧剧变的时候就是一次,纳粹偷窃的财产后来也物归原主了……。

可能吧。反正我是不准备拿山洞里面那些美元来换这一箱东西的,哪怕一折甩卖也不会心动。“好吧。现在我们是不是该……”

他盯着我,“我们需要你跟萨拉发表一份公开声明,谈一谈你俩拿到这两箱东西的过程。”

公开?其实我只想保持低调,默默地拿上我那三百万美元,当然也包括杰克的一份,就这样就行了。“你什么意思啊?”我问。

“我们准备在迈阿密召开一次盛大的媒体见面会。你知道,我们在迈阿密的媒体界很有人脉。”

“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张扬……”

“发布会上,代表原来的主人及其家庭的律师也会出席。既然有了法律文件,我们可以向联邦法庭提出申诉。”

“好吧,”我只能肯定一点,未来十年之内,卡洛斯都不愁没有生意了。我告诉爱德华多,“你们的策划听上去非常好,不过那个媒体见面会,我就不打算参加了……”

“你和萨拉来到古巴的这个故事多重要啊,而且还很激动人心。”

“老朋友,省省吧,事前可没人告诉我什么媒体发布会的事。”

“你会出名的。”

“我只想发财。”

“你俩上电视肯定好看,你和她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嗯,这话倒是没错,但我很担心,她那位醋意上头的也许是古巴裔的男朋友会闯进媒体发布会现场然后对我开上一枪。我又瞟了萨拉一眼,发现她的目光落在了别处。看来,未来几天我俩的关系都不会太和睦了。

爱德华多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见面会上,我们要讲‘为和平而钓’的故事,还有‘缅因’号,也就是‘多鱼产业’号……”

“我敢打赌,古巴当局肯定会吊销‘为和平而钓’锦标赛的许可证。”而且耶鲁旅行团的旅游执照也保不住了。

“媒体见面会的事,我都跟杰克说了,他同意接受采访。”

是吗?好吧,杰克已经错过了一次在电视上扬名三分钟的机会了。抵达哈瓦那之后,他本想在码头得到铜管乐队和电视镜头的欢迎,结果只撞上了一场反美示威。我很好奇,爱德华多是在什么时候和杰克谈起这些事情的呢?是在我和杰克会面之后,抑或之前呢?反正在国家酒店的时候,杰克对此只字未提。

更重要的是,就凭眼前这些文件不大可能把财产归还原主,倒是更有可能惹出法律问题,而且美古两国的外交谈判一定会因此出现波折。我本想指出这个问题,可是,在场的人似乎都该知道个中奥秘。

好吧,我还是被困在奇科的汽修店里,和萨拉、爱德华多、两大箱子的各式文件还有刚刚到手的别克车待在一起,卡马圭和卡约吉列尔莫还在遥远的前路上,也是时候该出发了。我告诉爱德华多:“我需要卡马圭那边接头人的信息。”言毕,我盯住了他的眼睛,“现在就要,麻烦你了。”

“希望你也能同意接受采访,从而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肯定,我同意了。快点把接头人的信息告诉我吧。”

“在媒体上,你的身份就是可信度的保证,因为你和反对卡斯特罗的团体没有一点关系。”

“对,而且我还特别上镜呢。”

“你还是个负了伤的战场老兵,也是多次获得嘉奖的军人。”

嗯,我的这个身份和那个见面会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反正不清楚。“爱德华多,我说,我出不出席媒体见面会、要不要登上电视早间新闻,其实都无关紧要无伤大雅。你们这些东西……”我指了指那两个大箱子,“本身就是无声的证明了。除此之外,你们可别画蛇添足了。”

他没回答,我则说了下去:“我在乎的是那六千万美元。首先我要拿到这笔钱,然后再拿着钱,带着人一起上船。第三,我要收到自己那一份酬金。第四,我们几个都要闭口不言,免得美国政府把钱收走。要知道,两国政府可能要谈上整整五十年。在此期间,钱款完全可能被划归第三方托管。”

他还是没出声。我看了看萨拉,刚才爱德华多大唱独角戏的时候,她一反常态,表现得安安静静。“你同意吗?”我问她。

她没说话,但显然并不同意。我转向爱德华多,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摆出了一副故事转折即将来临的表情,说道:“你们就别去卡马圭了。”

嗯,他的态度好像在我意料之中。

“为什么不去了?”

“现在去太危险了。”

“昨天去也很危险啊。难道下周去就不危险了吗?”

“现在比以前更危险,明天去的风险跟今天一样大。”

“不,这你不懂。这件事要由我和萨拉说了算。”

“这件事我说了算。刚才你也提到了,这笔钱可能妨碍我们这个任务的主要目标。”他也朝两个箱子指了指,说:“我们的目标是把它们公之于世。”

好吧。其实我觉得,相比两箱毫无价值的字纸,还是十二个装着六千万美元的箱子更能吸引美国公众。因此我还要解释一下:“所以我们才不能大张旗鼓宣传这笔钱……”

“古巴政府可能会取消海钓赛,把所有的船只都撵走。这一点你知道,而且你也告诉科尔比先生了。”

嗯,杰克对爱德华多真是掏心又掏肺。

“时间,才是关键。”

我又看了看萨拉。爱德华多的话显然要比我们过往的那些争论更具说服力,虽然他说的和我们所争论的其实都是同样的内容。不过,公平地说,不同的环境总有不同的功效。反正,任务就是取消了。

爱德华多还说:“赶往山洞这一路太危险了,文件有可能遭到损失,我们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好吧……我已经损失了三百万美元了。”

“我们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

“我们承诺过,一旦任务取消,你可以得到五万美元的损失费。我们还会把你那艘价值五十万美元的‘缅因’号回赠给你,手续齐全,不另收费。”

嗯,这一次,我要把它命名为“负担”号。我本想再争取一下,可爱德华多已经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了,其实,现在的我也有点行尸走肉的感觉了。

爱德华多还告诉我:“科尔比先生也会得到一笔损失费,以弥补他为此次任务付出的努力和时间。他还要帮我们好好宣传一下这场在法律和道义上针对古巴当局的伟大胜利。”

嗯,我要和杰克好好聊一聊了。我看了看萨拉,问:“你知道我们去不了卡马圭,对吗?”

“我只知道存在这种可能。”

“嗯,谢谢你告诉我。”

她看着我,说:“麦克,现在这样要好得多。这个任务更安全,从这里赶到卡约吉列尔莫不过八个小时,我们身边也只有两个箱子。明晚,我们就能在梅利亚酒店和接头人见面,然后登上‘缅因’号赶回基韦斯特。”

没错,但我那三百万美元又该怎么办呢?爱德华多说:“今天的安排萨拉并不知情。你们去不去卡马圭,取决于我们能不能拿到这两个箱子。既然箱子到手了,你们也就不用去卡马圭了。”他还补充说,“那笔钱已经在那里放了五十年,我们下次回来的时候,钱肯定还在那里。”

对啊,我都迫不及待想要重复一遍这几天的冒险经历了。算了,我才不会再来了呢。我对爱德华多说:“你的计划,你做主吧。”

“没错。”爱德华多问萨拉,“地图呢?”

她走到我俩放背包的地方,取出了我和她那两张地图。

她把地图拿到了我和爱德华多的面前。老头说:“原来你还复印了一份啊?”

“是给麦克准备的。”

“你还复印了几份吗?”

“只剩下原来那份了,也就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地图,就放在我迈阿密的家里。”

爱德华多点了点头,又对我说:“借下你的打火机,谢谢。”

我扭开打火机,萨拉把两张地图都点着了。她看着它们烧了起来,又把着火的地图丢在了地上。嗯,我好像闻到了金钱灰飞烟灭的味道。

爱德华多表示:“地图的事,你们一定得忘掉。”

“到了媒体见面会,我不会提地图的事。”承诺过后,我看向爱德华多,“我们可以走了吗?”

显然,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萨拉挽住了我的臂膀。她很快察觉,这个小动作不讨爱德华多的喜欢,于是迅速抽回了手,同时还对我说:“你不是问过我,我们来古巴除了为钱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吗?”

“哦……我在哪儿问过你这个啊?”

“我们这次来古巴,确实也有其他目的。”

“没错,目的就是这些地契,还有那次媒体见面会……”不过,我又想起了爱德华多的那句“你该明白了”。当时,萨拉说起了我和她造访比利亚·马里斯塔监狱的故事。爱德华多还提到了我的从军生涯。嗯,我终于明白了:前陆军中尉丹尼尔·麦克米克要在媒体见面会上提起那些失踪的美国战俘的下落。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报纸上萨拉的照片看起来能容光焕发一些。

她看着爱德华多,又朝那个没被打开的箱子点了点头。我原以为那里面也是一堆地契呢。爱德华多犹豫了,萨拉却在坚持:“他得看一看这些东西。”

爱德华多同意了。他摸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二个箱子上的那把锁。

还是萨拉为我掀开了盖子,“比起那笔钱,这些东西更能激发你的感情。”

我看到了好些头骨,它们排成几列,摆得十分整齐。黑洞洞的眼眶仿佛窥视着永恒,也好像在看着我。毫无疑问,这些残骸肯定来自比利亚·马里斯塔监狱。十七个美国战俘到底有着怎样的遭遇?这到底是不是美国战俘的遗骸?问题的答案就在这些骸骨中的DNA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