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风急浪高,“缅因”号颠簸不停。不过,在我的掌控之下,船只继续朝着北方前进。再前进十英里,我们就能进入公海。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找出摆脱古巴边防守卫队的那两艘巡逻艇的办法来。看来,我是跨不过预料之中的那道安全线了——想象出的东西,实在有可能毫无实际作用。
沼泽岸边发生的事情,巡逻艇上的人肯定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什么天纵奇才,他们也该猜得到雷达上这个闪闪发光的小点是什么——杀害他们同僚的凶手,一定就在这里。他们要是愿意多动一动脑子,很快就能得出结论:这艘船,就是从参赛船队中消失的美国渔船“多鱼产业”号。嗯,他们一定愿意追击我们,给自己的弟兄报仇雪恨。
雨更大了,雨刷器正在全速晃动,可是,挡风玻璃外面的情形我还是看不清楚。当然,窗外的情形也没什么值得观察的——只要看过一片风暴,所有风暴的构造也就全都熟悉了。而且,我们的危险处境在雷达上早就展现无遗。危险,并不来自天气。
杰克进了驾驶舱,盯着雷达看了一阵。“我这是看见了我预想中的那种情况了吗?”他问。
“没错,是的。”
“该死!”他又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嗯,我们要么被抓,要么没命——除非他们掉到坑里,我们反正是跑不掉了。如果我能给他们挖一个坑,那么还会有一点生机。“目前的局势有点像下象棋,我们和他们都只剩下最后一步可走了。”
“好吧……这一步你准备怎么走?”
我看了看雷达屏幕。“祖克”级巡逻艇正从西面朝我们扑来。他们应该开了全速,也就是每小时二十五节。如果我转头向北,他们也会跟进。到了某个时候,我们就会进入对方机关炮的射程。不过,“祖克”始终没法追上我们。航速四十五节的“斯腾卡”才是真正的危险,他们和我们只隔了六海里。只消一刻钟,“斯腾卡”就可以和“缅因”号并驾齐驱。如果对方用上那门雷达控制的速射炮,我们不到一刻钟就得完蛋。
我不知道30毫米口径的速射炮到底能有多远的射程。其实,这种火炮的口径有些偏小,炮弹也不比铝皮包裹的大号“科伊巴”雪茄大出多少——当然,这种“雪茄”可是会爆炸的。通常情况下,这种口径的速射炮都会被用作防空武器。对付小型船只,它也很有功效,“缅因”号的个头正好合适。我还清楚,这是一种近距离火炮。精确点说,它可以在两英里之外打中我们。
那么,问题来了:巡逻艇上的那些人到底是想把“缅因”号置于死地呢,还是有心活捉我们?我当然希望他们能饶我们一命,可是,我却在岸边干掉了好几个他们的人。因此,他们大有可能直接开炮,就连一声招呼都不会打。
“麦克,你倒是说话啊!”
“我在思考。”
“我觉得,你是时候该走出那最后的一步棋了。”
我打开电台,扭到调频16的“国际救险联络频道”。古巴炮艇可能要和我们对话呢。我确实听到了几声西班牙语,但是我也只能确定:对方不是在哼唱“关塔那马拉”小夜曲。我本想呼叫客舱里的两位翻译,却又听懂了“Guarda Frontera”这个单词,对了,我还听到他们在说“多鱼船业”,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多鱼产业”号的身份。好吧,知道这些也就够了。于是,我关了电台。
杰克骂了一声:“真他妈该死!”
“对了,杰克,这盘棋几乎步步都是险棋,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那就指望对方也出一个大大的昏招呗。”
“好吧。那么,如果你和一个强大得多的敌手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你打算怎么对付呢?”
“狭路相逢,那就出奇制胜。”
“好吧。”我看了看雷达屏幕。如果我们继续北行,肯定将会遭遇东西两路敌人的夹击。要是转头南进,我们可以进入群岛和古巴海岸之间的狭长水域。在那里,我也许能和他们玩一把老鼠躲猫的游戏。可是,游戏不过只是耽误时间,被夹击、逃无可逃的后果,迟早还是会发生。
我再次请教杰克:“如果坏人正从两个方向朝你冲过来,你又实在没法躲开,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主动进攻呗。”
“好。”我打了一个左满舵,朝着“祖克”的方向直直地冲了过去。对方也正从西方开过来。
杰克出了声:“我就猜到你早晚会这么做。”
“你猜对了。”
费利佩从客舱钻了上来,嗯,他一定也对我们的最新前进方向感到困惑。“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问我。
我用手指点了点雷达屏幕。“我们要正面迎击这头野兽,就是这条‘祖克’。”
“你疯了吗?”
嗯,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质疑我的精神状态呢?不过,我愿意解释一下:“我们要和‘斯腾卡’隔得越远越好。所以,我就驾船直接逃开。”
费利佩也朝雷达看了一眼。“可是,你是直接冲着‘祖克’开过去了啊。”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这是疯了吗?”
“下去。”我要他去客舱。
可他没下去,反倒给了我一个建议:“赶快转向,我们要躲进群岛中间的水域。”
“我说了,你给我下去。”
费利佩盯住屏幕,身体好像在发抖。
“听好了,如果我们躲进群岛,他们的雷达就没法侦测到……”
“他们会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岸边的礁石和小岛会让他们的雷达晕头转向。我们可以找到一片长着红树林的沼泽,然后躲进去……”
“朋友,刚才我在红树林里躲了很久了。下去,去客舱。这是命令。”
费利佩没有听从命令的意思,“你这样会害死我们大家的。”
按照眼下这个形势,我们差不多已经死透了。这一点,费利佩也很清楚,可他就是不愿面对现实。
杰克告诉费利佩:“船长下令了,你快进客舱去。”
费利佩瞪着杰克,他好像疯了,又好像得了什么传染病。而后,费利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退后一步,从T恤衫下摸出了一样东西。嗯,那是我那把点三八口径的“史密斯·维森”。“调转船头,朝南方开。”他举着枪对着我吼。
我提醒他:“你答应过了,在船上一切都要听我的。”
“快点转向!否则我就……”
真不幸,萨拉突然出现了,她看着费利佩,也看见了他手里的枪。
“费利佩!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这是要搞兵变呢。”我吩咐萨拉,“趁我还没生气,快点带他下去。”
费利佩也在争取萨拉:“他这是要害死全船的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费利佩。她很困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死大家,也不知道我俩为了什么而争论。可是,她还是走到了费利佩身边,挡在了他的枪口之前。她的一边是我,另一边则站着她那个拿着枪的男朋友。
躲在女人背后的滋味可不让人自在,更别提,我的腰上也别着一把格洛克,这个女人还挡住了我射击的路线。“缴了他的枪,把他带进楼下船舱。”我吩咐杰克。
费利佩又退了一步,站在了通往楼下客舱的舷梯上。“站着别动。”他警告杰克。
杰克没听见他的话,朝他伸出了手,“把枪给我吧。”
费利佩终于发现了一点:他眼前的这群疯子可是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他得撤退了。不过,他有言在先,“你们给我注意了,一定要留心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你们一定要制止他。否则,我们就都死定了。”
我们早就死定了,懂得了这个道理,也就弄懂了我的决策。我们要主动进攻,如此一来,可能还能搏到一线生机。实在不行,大家也能死得光荣。萨拉说过,她绝不当俘虏,嗯,我记得她的话,我也会成全她的。
费利佩退到了客舱里。他还拿着武器。不过,他的威胁暂时消除了。
杰克说要去给费利佩缴械,我特地嘱咐:“不用缴械,看住他就行了。待会儿爆发了枪战,他还得上来帮一把手。”
我的安排,萨拉没有评价。她倒是非常好奇我到底作了什么决定,居然能够害死全船的人。
我指向雷达屏幕,向她解释了我的策略:“快一点的那艘船,就是‘斯腾卡’,有加农炮。如果我们照着原来的航线继续往北行进,他们很快就能截住我们。不过,我们要是反向而行,他们可就有得追了。”
她看着屏幕,点头同意。但是,她很快发现了那个直接冲向我们,不断逼近的光点。“这是什么?”萨拉问。
“这就是那条‘祖克’,也就是那艘小一点的巡逻艇,他们的最高航速和我们一样。”我还加了一句,“‘祖克’上面只有机关炮。”可是,这种话明显不足以让萨拉安心。于是,我又说,“我们跟‘祖克’隔得越近,‘斯腾卡’就越是不敢发射炮弹。”
她又点了点头,可她还是指出了那个被我有意忽略的地方,“‘祖克’也会对我们开火啊。”
“那我们就开火还击。”
她不发一言,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倒是杰克说:“我们和他们都得在起起伏伏的船上走动和射击呢。”
萨拉理解了他的意思,又点了点头。
我补充说:“我们就像颠簸道路上相向而行的两辆车,还得朝着对方射击,擦身而过的时间不会太长。此后,他们还得调转船头才能追击我们。转弯需要大大降速,而我们还在继续以二十五节的航速狂奔呢。”
如此一来,他们那两把机关炮可就没法够到我们了。
她又点了点头,仍然没做任何评论。
我看了看雷达,发现“斯腾卡”就在身后五海里的地方。他们还在追击,但却没有过多缩短距离。看来,他们要么就是无法提到全速,要么就是主动放松了追赶脚步。可能他们也想看看我还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祖克”倒是还在继续全速追逐着我们。不过,大风大浪都在和他们对着干,二十五节的最高航速是达不到了。“缅因”号反而借着风势,把速度飙上了四十节。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该和他们打照面了。
我问杰克:“你那把AR-15的弹药还充足吧?”
“我这儿有十副弹匣需要装填呢。”
“好吧,就看你能不能在三分钟之内把子弹装好了。等你装好子弹,就去排水舱口那里找好位置准备射击。”
他钻下客舱消失不见了。我又吩咐萨拉:“你也下去,找一件防弹衣穿好。再给我拿一件上来。”我把格洛克递给了她,又说,“帮我把子弹填满。”
她点了下头,也消失了。
“缅因”号上没有风速测量仪,风速和风向自然无法计量。不过,按照我的观察和估算,当下的风仍然朝着西边在吹,速度大约二十节。我还看见,窗外的浪头足有六英尺,虽然不至于淹没甲板,但却一波赛过一波,把船头拱得越来越高。假若船头继续这么上下跳动,杰克可没办法做到精确射击。好在对方也面临着相同的困扰,他们前甲板上的两台机关炮应该也无法瞄准。
我看着雷达,“祖克”现在位于三海里的前方,而且还在朝着我们继续直扑过来。嗯,对方想和我来个正面迎击,而我也正有此意。当然,他们更有可能觉得我们清楚自己已经死定了,所以认为我们正走在投降的路上呢。他们要真有这个想法,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有点合理得过头了。
船首的排水口升了起来。我认为杰克会端好AR-15缩在那里,可是,我却看到了费利佩的脑袋和肩膀。他手中握着那把装着“鹿块”子弹的自动霰弹枪。在眼下这种环境里,霰弹枪的精度实在糟糕到了极点,不过,它至少比点三八的左轮手枪来得可靠。要论杀伤性能,霰弹枪可能比手榴弹还强一些。
费利佩转过头看向了我,还朝我竖起了大拇指。他显然已经说服自己接受我的命令了,当然他也可能是被萨拉说服了。刚才,他俩可能交流了那么一会儿。我知道,现在他的脚下应该踩着什么东西,但愿那不是杰克的双肩吧。对了,杰克去哪儿了呢?
雷达显示,我们和“祖克”尚有两海里的距离。黑压压的海面上风雨大作,我肉眼看不清对方的位置,想必对方也不清楚我具体在哪里。不过,有了技术手段的帮助,大家也都明白了一点:遭遇战即将打响。再过一两分钟,我们就要依靠两种简单粗暴的东西来较量一番,也就是子弹和胆量。
我又看了一眼雷达。嗯,“斯腾卡”就在我们身后五海里的地方。那艘一百二十英尺长的巡逻船并不是在全速前进。如果我来当船长,它绝不至于走得这么慢。嗯,我猜,对方的船长也很明白一点:他的舰艇远比他的猎物的速度快。他只是等着我左右转向呢。只有这样,他那几门雷达控制的速射炮才能在打中我的同时避开那艘“祖克”。又或者,“斯腾卡”和“祖克”的两位船长想到了一起,他们都以为我要举白旗了呢。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一下吧,我就这样朝着“祖克”径直奔去,除了投降又能做些什么呢?
杰克从客舱走了上来。他拎了一帆布口袋的弹匣,全部已经装填完毕。当然,他还带着他那把AR-15。风在啸,浪在吼,杰克的嗓门也提得很高:“我要到塔上去!”
他指的是那座金枪鱼塔。这玩意儿耸立在驾驶舱旁边,足足高出了甲板八英尺,跟水面更是有着二十英尺的距离。
我可不觉得金枪鱼塔是个很好的射击地点,它一直在左右摇晃,晃动幅度达到了二十多度。当然,杰克要是待在上面,就完全不用担心被起伏颠簸的船头影响射击的路线。但是那么一来,他也成了全船最醒目的靶子。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他这一点,杰克已经上了甲板,我看着他爬上金枪鱼塔的侧梯,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萨拉也上来了。她穿好了一件芳纶防弹衣,又把手里的另一件防弹衣递给了我。
我套好防弹衣,又起身来到挡风玻璃前。“缅因”号驾驶舱前的挡风玻璃窗共有三面,通过铰链和锁臂,它们可以伸向舱外并自动固定。我给萨拉下了命令:“打开左边那扇窗的锁,等我下了指令,你就把窗户推开,窗户会自行锁好的。你只管站在楼梯间里,朝着窗外瞄准就行了。”
她点了点头,打开楼梯间旁边窗户上的锁,又从腰带上抽出了那把格洛克。
“船头上扬的时候千万别开枪!”说完,我本想特地嘱咐一下——“那样一来,你会伤到费利佩的。”但萨拉很聪明,这一点她肯定知道。我好像没有多此一句的必要。
我看了看雷达,代表“祖克”的亮点就在前方五百码的位置。嗯,我们马上就要面对面较量了。费利佩还站在排水舱口,他的双肘撑在船头的甲板上,手中的霰弹枪直直地瞄准前方。杰克应该已经爬到了金枪鱼塔的顶端。萨拉则在我的身旁,她的手里拿着格洛克,裤袋里还装着更多的弹药。只待我一声令下,她就会开火。至于我,还在继续掌舵。
“祖克”级巡逻艇的艇长终于发现:我急急忙忙向前冲,并不是要带着这艘船和一船的人来向他投降。他的那对机关炮终于闪出了火焰,我看见了绿色的曳光弹朝着我们飞了过来。弹道很高,因为对方的船首正随着浪头向上翻腾。他们的机枪手不得不调整射击路径,可是,船头又下降了,他的调整没能跟上船头的变化,下一轮的曳光弹也只是落在“缅因”号前方一百多码的海面上。
曳光弹映出了“祖克”的位置,我也听见了金枪鱼塔上杰克的射击声。他打出了一串单发子弹,动作快速又连贯。“缅因”号船首上仰,费利佩的视线受到了阻挡,可他还是发现了对方射出的曳光弹在闪动。趁着船首下降的时机,他连开了五轮的火。船首又上升了,他马上抓紧时间补充弹药,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杰克连着射击了好几轮。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经掌握了对方的具体位置及船首上下变化的规律。当然,他居高临下,没准真能看清目标。反正我看不清楚“祖克”具体身在何处,只能通过雷达确定大致位置。雷达上的亮点已经近在咫尺,我用肉眼应该就能观察得到。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之上,我朝窗外望了一眼,嗯,“祖克”就在那里,就是前面浪尖上黑压压的海面上的那个来势汹汹的黑影!
“开枪!”我向萨拉下了命令。
她快速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双手举起了格洛克——对了,我就是这么教她的。窗户一开,狂风也裹着雨点冲进了船内。“缅因”号的船头低了下去,萨拉扣动了扳机。只用了几秒钟,她那把枪里的九发子弹就打光了。接下来,她应该蹲下身子,等着窗户随着风势自动关闭。可是她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对着直扑过来的“祖克”瞪圆了双眼。
“你们这帮王八蛋!”她大声骂道。
“你给我蹲下!”我也吼出了声。
费利佩倒还安然无恙,敌人没能打中他。他瞄准“祖克”还在开火,对方却没有还击。嗯,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的机枪手中弹了。我的耳旁传来了杰克的呼喊:“我干掉他啦!我干掉那个混蛋了!”他喊得声嘶力竭,肺叶好像都被撕裂了。
“祖克”的机关炮周围应该配有装甲盾。不过,身居高处的杰克可以轻松绕开装甲盾的防护,给出致命的一击。对方船上并不缺少机枪手,两艘船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他们的机枪也再一次响了起来。“祖克”的船头再度扬起,他们的曳光弹还是打高了。新来的这个机枪手沉住了气,他的射击稳定而连续,船首沉下之后,曳光弹又朝我们直扑而来。“缅因”号的驾驶舱里突然响声大作,挡风玻璃破了,子弹呼啸而过。
萨拉叫了一声,跌进了楼梯间的下方,不过,她应该没有受伤。我瞄了一眼费利佩,他还在不断开火。萨拉已经安然坐好,还把一匣子弹填进了格洛克。她很快站起身来继续射击。“祖克”越逼越近,她的子弹也再一次打光了。
对方又进行了一轮机枪扫射。这一次,他们的子弹飞得很高,但是,这和船首的起伏没有一点关系,倒是出于有意。嗯,金枪鱼塔上的杰克已经暴露了目标。
两艘船正行驶在相撞的航线上,再过十几秒,碰撞就会发生。反正我不会转向,“缅因”号和“缅因”号的各位乘客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嗯,一定会是他们先行退缩。我只需要静静等待,等着对方选择向左或者向右转向,错开航线。
两船之间只剩下五十码的距离,我已经看清了“祖克”的舰桥。他们的船长正在那个地方掌着舵,也是在那儿向船员发号施令的。手边要有一把步枪,我可以立即给他来上一梭子,可是,我没有步枪。杰克的那把AR-15也没有出声。我倒是听见对方的机关炮响了起来,不过,“缅因”号和“祖克”隔得实在太近,对方的前甲板又有点过于上扬,机枪手死命压低枪口,才打出了一串子弹。曳光弹从“缅因”号驾驶舱的顶上擦了过去,落在了我们的后甲板。而后,对手没了动静。他们的船朝着左边猛打方向,错开航线,避免了两船相撞的命运。那一瞬间,我又往对方的机关炮台瞥了一眼,他们那位机枪手还想给我们一点打击,正调整武器,向右瞄准呢。可是,我的动作很快,“缅因”号从八十英尺长的“祖克”的右侧轻巧地抹了过去。我们和他们几乎算是贴着船舷错过,我甚至看清了“祖克”甲板上那几个人的脸。
眼前就是“祖克”的船尾了。这时,我狠命地朝右边转向,但我们的船还是冲进了对手船尾的水浪之中。浪头着实不小,“缅因”号甚至飞了起来。落回水面的那一刻,感觉我们的船就像撞上了一堵墙,整艘船剧烈震**了好几下。在此期间,“祖克”级巡逻艇后甲板上的那挺机枪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因为我们动作太快让他们来不及反应,还是机枪边上根本就没有人。对手的船尾还在摆向右边,和我们越来越远。整条“祖克”也继续朝着左边摆了过去。
“缅因”号可比这种大船要灵活得多,我第二次急转方向,向左边调头,“缅因”号一下子就和“祖克”形成了平行态势。我们的船尾,正好对着他们那艘舰艇的中部。而后,我们很快甩掉了他们。对方船首和船尾那两座机关炮的转动范围都有一百八十度。如此一来,“祖克”中部那四十英尺宽的区域就是他们的射击盲区。他们正在转向右边,我也时时刻刻关注着敌情。嗯,我要保证“缅因”号的航向和他们的前进方向时刻都保持垂直。当然,对方那些船员还带着AK-47,他们要想开枪,可不存在任何盲区。事实上,我已经看见他们的两座机关炮冒出的火焰。可是,浪潮正在拍打“祖克”的左侧船舷,对方射出的子弹全都打偏了,并没有对我们形成威胁。他们的船长不得不调整航向,大概是想给船尾的机枪一次瞄准的机会。但我也在不断地腾挪辗转,让对方一直不能准确射击。嗯,他们就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狗,可是我们始终能和狗的牙齿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对方终于累了,不再和我们比拼灵活性。我们朝着北面公海的方向前进,他们也直直地追了上来。嗯,如果我们保持二十五节的最高航速,二十分钟之内就能离开古巴海域。
视野范围内一片漆黑,我看不见“祖克”到底在哪里。其实,对方已经因为笨拙而耽误了好些时间,也被我们甩开了一段距离。雷达显示,他们已被抛下了五百多码。如果他们和我们都以最高航速继续前进,这个态势将会一直保持下去。不过,大块头“祖克”可以轻轻松松迎风破浪,他们保持航速也要容易得多。在这方面,“缅因”号确实吃了大亏。但假若他们继续迫近,我也可以不断地调整航向,不断地左拐右拐一番。嗯,遇到那种块头大、速度快的鳄鱼,这可是躲避的要诀。“祖克”的反应速度比不过我的这艘小船,它要学着像我这样操作,速度也会比我降得更快降得更多。对啦,我现在就像是在跟鳄鱼赛跑呢。
对方明显生气了,他们把一腔怒火都通过射击发泄了出来。不过,这可是澎湃起伏的大海,我们之间又足有五百码的距离,他们打出的子弹无一命中我们,大多掉进了“缅因”号身后的海里。
我看了看油表,发现我们已经用掉了不少柴油。当然,赶回基韦斯特仍然没有问题。何况,我们又不一定非得回家,大可赶往一个离我们现在近一点的佛罗里达外岛,基拉尔格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在巴哈马的安德罗斯群岛上岸。事到如今,我还没有打好主意要去哪里,不过这都不成问题。故事在基韦斯特开始,也许也该在那里结束。转来转去,我们还没走出这片黑暗森林,不过,看到曙光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这一点,我敢肯定。
就在这时,我却好像看到了一点别的东西。刚才,“缅因”号的雷达一直对“祖克”严加监视,可我现在必须调整雷达,以确认一下“斯腾卡”的具体方位。嗯,茫茫莽莽的大海上,我只看见了一个光点,它就位于东边的海面。看航行轨迹,那艘船正在准备阻击“缅因”号。我知道,它就是“斯腾卡”无疑。目前,它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区区六海里。妈的,这下糟糕了!
如果继续向北驶去,我们会在二十分钟之内驶出古巴领海。可是,我们还没穿过边界线,就已经进入了对方炮火的射程范围内。我也可以转向西北,直扑基韦斯特而去。那样一来虽然会在古巴海域多待一段时间,但却可以抢在“斯腾卡”和风暴的前面。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雷达上面那个不断闪烁的光点,心里不断计算着,以找出更好的应对方案。在我之前,有多少船长曾经面临同样的抉择啊!麦克,你这次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啦!
萨拉就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嗯,她可能已经在这儿坐了好一阵了。没办法,人一聚精会神就难以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她一直陪着我,我却没有发现。
我问萨拉:“你还好吧?”
她点了点头。
“诶,你能帮我个忙吗?去看看杰克,看他是不是……”
“他活得好好的呢。”还是杰克本人解答了我的疑问。他走进船舱,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很快,他再一次冲了出去,对着大海呕吐了起来。这种经历我也有过,冒着翻滚海浪爬上金枪鱼塔,人就会呕个不停,没什么大不了的,更难受的事情还多着呢。
费利佩也从舱口处消失了。不多时,他从下面钻进了驾驶舱,手中还拿着一瓶“罗恩·卡尼”。这酒,他自己应该已经喝了一点了。费利佩把朗姆酒给了萨拉,她想递到我的手里。“我在开船呢。”我表示。
萨拉自己仰脖痛饮了一大口。
杰克又进来了,萨拉举起酒瓶迎向了他。不过,杰克的嘴角好像还挂着绿色的胆汁,他只得朝着客舱走了去,我听见厕所的门被打开了,然后又是一下重重的关门声。
费利佩这才发现,驾驶舱的窗户上穿了几个弹孔,好些木料和塑料上面也留下了炮火的痕迹。他叽里咕噜了好几句西班牙语,我猜,他应该是在表达“去他妈的”的意思。
费利佩朝我走了过来,挤到我和萨拉的中间,又朝雷达屏幕看了看。“这就是那艘‘斯腾卡’吗?”他指着光点,问道。
“没错。”
“我去!”
“‘祖克’也还在后面追着我们跑呢。”这一次,我得表扬费利佩几句,“你干得很棒,朋友!”
他没有马上回应,缓了一阵,才说:“我好像干掉了他们的机枪手。”
杰克正好走在了上楼的梯子上,他马上接过了话茬:“嘿,那混蛋是被我废掉的。我一枪打中了他的眉心呢。”
嗯,杰克更像是那个毙敌功臣。我还得特地表扬萨拉的功绩:没人敢相信,她也打中了敌人。我想就连死在她手上的那个人自己都始料未及,可她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出人意料,也非常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