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秘

又一個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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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鬼帕加埋頭刮一根牛腿骨上殘留的筋肉,火光烤紅了他半個細長的身子。他吮吮骨縫,再也吮不出一絲油水了,氣惱地把骨頭扔到冰河,狗在黑炭似的濃夜裏時高時低地吠著。

冰河橫在前麵,板著鐵一般冷酷的麵孔。雪風滑過冰麵,鏟起細粉似的冰屑,像隱身怪獸從冰麵迅急跑過。

坐在篝火旁的人也感到了一種透骨的寒冷。困頓疲乏、饑餓惶惑就在火苗裏竄動,部落沒有了歡樂的笑聲,連聲咳嗽的聲音都沒有,寒冷的夜呀,窒息了部落的精髓和活力。

“洛爾丹,洛爾丹!”

帕加高聲喊著,癲狂的雪風把他嘶啞的喊聲吞沒得幹幹淨淨。他沒聽到一絲一毫的回聲。

“這小子是死了。一夜了,還沒聽見他的槍聲。”

牧牛人索南卡仰起頭,火苗子燃到他氈片似的頭發尖了。他手指掐滅了火苗,空氣裏飄散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帕加斜著眼睛看他,抿緊嘴唇笑了一聲,臉膛又陰沉下來了,看著茫茫荒野,嚴峻得有些嚇人。

“頭人,我們不用過冰河,另找條路走吧。”索南卡說。

“屁!”帕加把牙縫裏的筋屑吐出,他知道這漆黑的天地窒息了所有明亮的東西,隻有心內圓睜的智慧眼是不會滅的。他的智慧眼有時也會像汙泥濁水一樣漆黑,但此時卻水晶般的透明。

又一個早晨到了。

這個早晨同前一個早晨沒什麽兩樣,仍然是雪的天下、霧的天下、風的天下……

雪霧攪成一團,在微風裏緩緩流淌,濃稠得像快凝固的乳漿。部落醒來了,淡藍色的炊煙漸漸散開來,饑餓的牲畜一聲高一聲低相互呼喚,在雪地裏刨挖枯朽的荒草。

帕加推開老婆端來的飄著熱氣的早茶,活動活動僵硬的腿,就朝四周剛剛升起來炊煙走去。龐大的阿窪部落一到宿營地,就分散到一堆堆的篝火旁。一堆堆火,聚攏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