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情歌

26、爱情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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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校园里哑了很久的大广播嗡了几声后又响了起来。有个很美丽的女声宣读了一篇倡议书,是校学生会向全校学生与青年老师发出的倡议,要把学校操场作为起点,在一个月内跑步到北京去。当然,只是一个象征性赛跑。不知谁量出的,从学校到北京有二千多公里,要想用一个月的时间跑到北京,每天至少要完成六千米的长跑任务。每天学生会都有人来登记,坚持跑完了的,在学校运动会开幕那天,会给予重奖。

我们听了,都恨着周兵。周兵笑了,说你们肯定以为是我想出的馊主意来折磨你们的吧?我周兵还没那么狠。是学校那些吃行政饭的人想出来的,也不是我们这届才做的,有好几届的学生都受过同样的折磨了。管他的,你们只要跑了,不管跑多少,我都给你们照六米千登记,谁叫我们是405室同甘共苦的患难兄弟呢!

那些日子,天还没亮,整个校园都在颤动了。哗啦哗啦啦,像暴雨突然浇在干渴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这样的脚步声。校园运动场里人群排着队颤动身子跑,一圈又一圈,好像真的全都成了朝北京忽啦跑去的机器。开始几天,我们都认真,一圈一圈地数着,直到眼睛有些花脑袋有些胀时,才躺倒在地上,指着仍然弹着腿跑圈子的周兵说:“记下,一万米,把明天任务的也完成了。”

那几天,阳光似乎也带有了北京烤鸭的味道,油腻腻的。一身的臭汗坐在教室里,到处都能嗅到沤馊了的烤鸭味。我们寝室的除了周兵,其他的都是跑了两天就再也跑不下去了。周兵看见一屋睡觉的人,有些怒了,拖拖这个,拉拉那个,说:“起来呀!你们再累也该出去象征性地跑两圈呀!我才好给你们每天的任务画个圈。”

王海深长长打了个哈欠,说:“不去了,北京有什么好的,我跑那里去干嘛?”

我们都边打呼噜边说:“我们已跑到长沙了,看上温柔多情的湘妹子了,该停下来玩一玩了。北京不去了,就在湘江岸边玩两天吧。”

周兵气呼呼地摔门走了,扔下一句话:“你们都懒得发霉去,休想再让我给你们画圈圈了。”

王海深坐起来,朝窗外周兵跑去的地方伸出中指,说:“谁稀罕?别以为自己真的当个什么芝麻官,老子根本不卖你的账!”

朱文大哥说:“还是去象征性地跑两圈吧,别为难他了。他也是为我们大家好。”

我与朱文还是跑了两圈,在周兵面前晃了几下。

几天后,坚持的人越来越少,操场上也很少有那么早起来的人了。

周兵说,有好些人是改到晚上跑了,这样跑累了冲个澡也睡得香。白天也不会带一身臭汗进教室了。

我们下了晚自习后也去跑,操场上真的还有不少坚持的人。周兵指着一个矮小敦实,脸与身上都让太阳晒得油黑发亮的小子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上届校运会的马拉松王,理学院学生物专业的。”那小子跑到我们面前时,周兵向他招招手,他脸上便隆起了快乐的笑纹。

朱文说:“这小子真黑,像黑夜里的非洲人一样。”

后来我们去了图书馆,周兵便去学生会把每天的登记汇总去了,他把书包给我,叫我给他带回去,说他可能回去得晚。陈阿芸就说,该不会是与哪个女脱竹林里幽会吧?周兵说,真让你猜对了,我们准备在竹林里男脱女也脱,脱个干干净净,哈哈!陈阿芸也笑,说:“想不到大兵进了学生会,就学会流氓了,可别来腐蚀我们正直纯洁的学生呀!”

周兵牙缝里蹦出一个“去!”字,把陈阿芸推到一旁,说:“你以为我们漂亮的大学校园成了公共妓院了!”

周兵走后,我们在杂志堆里混了一夜。图书馆关门后,陈阿芸拉我去操场走走。快入夏了,白天闷热,只有晚上还有些渐渐吹来的凉风。我们看见操场淡淡的光阴中,那个马拉松王还在跑,脚步很轻,鲜艳的红色背心像一颗流星似的在黑暗中跳动。

我说,这小子是想得世界冠军吧?陈阿芸说,他就是得宇宙冠军也与我们无关。我说,你让我来操场干什么呢?他指了指对面一排石梯说,我们去那儿坐坐,等一会儿,你就看到一幕好戏。我说,什么戏?弄得那么神秘?他扶着我的肩膀,嘿嘿笑笑,什么也没说。

天阴了,刚才还能看见的疏淡的星星,现在让一片黑云遮住了。一阵猛似一阵的冷风刮过,树林里便响起咔咔的折枝的声音。马拉松王跑到我们面前停了下来,喘着气把湿透的背心脱了下来,他身上也是油黑的,有股烘热所气扑到我们脸上。他问我们,要下雨了,怎么还不走?陈阿芸说,我们就是来淋雨的。他奇怪地看着我们,那双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大的那只很亮,小的那只昏暗。陈阿芸看看天,说你再跑五圈,雨就下来了。不信我们打个赌?他也望望天,说你们等吧。就走进了黑暗中的林间小路。

我奇怪地问陈阿芸:“让我陪你来看雨的?你哪股傻筋又肿胀了?”陈阿芸说:“难道我们还是来等外星人的?”

我站起来,说:“我可不想同你一起疯,淋雨的事是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的。”

陈阿芸压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来,说:“等一会儿吧,这雨不到半夜下不来的。”

我们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林中有跑步声传来。这时候还有谁来跑步呀!林中有光一闪,两个穿白T恤的人便晃进了操场,沿着跑道慢慢地跑,两人并排,还手牵着手。跑近了,我看清了,个子稍高点的是个男生,尖削的脸与薄薄的嘴皮子都是杨彩俊的原版。我不敢肯定,因为我从没见过杨彩俊穿这样干净的白T恤。后面的是个苗条乖巧的女孩子,头发扎个马尾束在背后。男孩边跑边哼一支什么歌,还用鼻音很重的腔调学小提琴给自己伴奏。女孩子也哼歌,哼两句就格格格地笑个不停。他们跑了两圈,就跑不动了,女孩子吊着男孩儿的手臂喘着粗气,男孩儿说坚持坚持,我们一定要完成三圈。他才跑了两步,女孩子干脆躺在了地上,喘着粗气说:“晓风,我真的不行了。你再让我跑,不如叫我死去!”

我们明白了,那男孩儿真的是杨彩俊。他没发现我们,把女孩子抱在怀里,说:“跑不动就别跑了。你今天比昨天进步了,跑了一圈半了。昨天才跑半圈,你就睡在地上了。”

女孩子什么也没说,嘴一张就哭起来了。

我与陈阿芸实在憋不住了,就站起来哈哈哈笑得腰都弯曲了。

杨彩俊瞧见了我们,有些惊慌。他怀里的女孩子却有些恐惧,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陈阿芸说:“快把你的新媳妇介绍给同甘共苦的兄弟吧。”

我看着他与那个秀气漂亮的女孩子,在想另一个叫着花的女孩。杨彩俊把那个有男孩儿脾性的花玩到哪里去了?我耳心响起了花敲打的节奏明快的鼓点声。

杨彩俊带着那个女孩子来到我们面前,说:“你们从哪里钻出来的?我以为此时没有人了,想不到啊!”

陈阿芸说:“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们已经守株待兔好几周了!”

杨彩俊说:“我们也是才来两天。昨天才开始,想天黑尽了不会有谁再来了,更不可能有我们寝室的人来,才这样放放心心的跑步,跑到北京去!”

那女孩子捂住嘴咕咕咕地笑,杨彩俊揽住她的腰,说:“刘艳,他们都是我同寝室的哥们儿呀,害什么羞?”

我心里还在想着花,正想问,陈阿芸却说:“现在你们可以老实交代也吧。把你们怎么勾搭成奸,祸国殃民的罪行交代出来。”

杨彩俊敲了他一下,两人又哈哈笑起来。小女孩子羞得靠着杨彩俊的胸,杨彩俊头一昂,很有些男子气。陈阿芸看着小女孩子说:“你是艺术学院的吧?每天都看杨彩俊朝哪里跑,丢了魂似的,我就想肯定是有人迷住了她。我跟了许久,才发现你们晚自习后必来操场跑步这个秘密。”杨彩俊说:“你怎么像个克格勃?爹妈好好送你来读书,正事不做,尽做些丧尽天良的事。偷窥别人的隐私对你有什么好处呀!”

陈阿芸笑了,对小女孩子说:“我看杨彩俊的模样也不怎么靓,个头也不怎么壮,只会用脚趾头拨几下吉他,嘶哑的嗓门哼几首摇滚,而且满肚皮的坏水,一嘴巴的口臭。你看上他哪里了?”

小女孩子看了眼杨彩俊,有些委屈。杨彩俊把她的腰揽得更紧,说:“别听他的,这小子专会干趁火打劫的事。你信了他的,他的毒手就伸向你的了。”

叫刘艳的小女孩子嘴一张,哭出声来,把泪水扶到杨彩俊的身上。陈阿芸急了,说:“小妹妹,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值得伤心吗?杨彩俊是我们最好的朋友,看看他真是一表人才,面目端正,一肚子的音符,是我们文学院有名的大才子呢!你与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我们哥们儿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杨彩俊眉头一皱,说:“你又瞎说什么呀!”

刘艳却捂住嘴笑起来,笑得泪水在脸上一闪一闪的。这简直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哭笑都随心。

陈阿芸让他们都坐在石梯上,还把手中的笔记本垫在地上,对小女孩子说:“嫂子,请。小弟惹你伤心,给你赔罪。”小女孩子在他肩膀上掀了一下,坐了下来。

风小些了,但很冷。杨彩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陈阿芸说:“这下,你该交代了吧。”

杨彩俊笑笑,说:“没什么好交代的。”

刘艳却说:“你还不敢交代。那几天,你有事没事都来我面前撞,说是想拜师学钢琴。我没心思理你,你就等在琴房外,黑已深了都不想离开。”

我摇晃着头,说:“好感动呀!”

刘艳说:“一头癞皮狗,有什么好感动的。”

杨彩俊头昂着,脸上仍是很得意的笑,说:“你终于爱上我了,我阴暗了几千年的天空,终于有了温暖的太阳了。”

我们都哈哈哈地笑起来。刘艳一脸的疑惑,说:“有什么好笑的?”

我说:“你将要嫁给师大第一流氓寝室里的成员了,我们应该高兴呀!”

刘艳说:“谁想嫁给流氓呀?我情愿嫁给猪,也不嫁给大流氓!”

杨彩俊看着她,有些深情地说:“我就是头重情重义大肥猪。”

我看看他俩,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嘶哑着嗓门干吼:

我是一头恋爱着的猪,

别以为我流着泪儿就是哭,

是你那美丽的花儿开得太艳太俗

我肚子里生产出了天下第一酸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