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同时坐了起来,看着已经蒙蒙亮的窗户。窗外已经有了早起的人声,成都做小生意的人都很勤劳,早早地就在准备生意了。
她看着我,说:“你没睡好,眼睛都是浮肿的。”
我说:“你也是,眼睛一圈黑,像熊猫。”
她揉揉眼睛,把眼睛揉红了,看着又像兔子。她说:“我想了一夜,我们该怎么走。”
我说:“我也想了一夜。我们不该从正常路线走。我们别去车站买车票,走那条常人常走的路。”
她说:“她也想了另一条路线,可又不知道那条路线在哪里?”
我来劲了,有些得意地举起两只胳膊,嗨嗨几下,像在举哑铃。我说:“我是常走这条线的人了,条条路线通康定,每条路线我都清楚。可惜呀,我没地图,给你说了,你也不听不懂。”
她说:“天亮后,我们可以去买张地图。”
我说:“我知道有家卖地图的店子,不知还在不在。”
我们赶到那家地图店时,店子早就没有了。我们向旁人打听,说地图店早合到城东新修的那家教育书店了。书店里啥图都有买的。我们又赶到了那里,买了张四川地图。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用笔在图上画着线路,边画边告诉她,古时候,康巴做生意的人从高原到成都,就走这条线路了,他们走出的路叫茶马古道呢!
她说,难道我们还要去租两匹马,像古人一样走那条茶马古道吗?我说,古道早让岁月和荒草淹没了,现在那里也通了公路。我们只是不坐公交车,一程一程搭便车走那条路线。旅途可能很苦,但也很安全的。
我说:“没有谁想到两个还是学生的逃犯会走那样的路线的。”
她看着我画的线路经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县城和村镇,有些担心地说:“这些地方看着好蛮荒的,会不会有强盗土匪藏在那些深山老林子里打劫?”
我哈的笑了,说有他们也不敢。因为我是谁呀?我可是天下第一大强盗,抢了你这么大的一个美人儿,他们都会给我让道的。
她又敲了我一下,说:“你就爱贫嘴。我们还是一路小心点吧。”
我们的运气不错,住的那家小店就有一个卡车司机拉货去雅安,小店老板帮我们说通了司机,同意我们搭车去雅安,不过得交公交车一样的钱。
车走高速,像飞一样。司机还是一路撒着怨气,就是那些大车小车都飞得更快,他的货车只能碾轧着那些车的脚印走,他太不甘心了。车窗开着,柳青的脸让风得红扑扑的。司机说,你们是学生吧。我们说是呀。他说,学生好呀,读书快乐呀。他看了一眼柳青,说读书还能伴着这么漂亮的女子,想不快乐都不行呀。我笑了,心里却对他很恨。因为他看柳青的眼睛里有毒,只有我们男人才能感觉出的毒。不过,坐在他的车上,我咬住牙,忍住没吭声。柳青拉紧我的手,手心里尽是汗。
车拐进了一个加油站,司机跳下车,叫我俩也下车。他说,加了油,他要去吃饭,问我们去不去?我们摇摇头。他说,好,你们就等在这里,守着我的车哪里也别去。我吃了饭,找不到人,是不会等你们的。
车加满油,他把车静到路旁,就朝油站边的一家小吃店走去了。
我们靠着车站了一会儿,太阳渐渐大起来。柳青说好热,我就拉着她找了个阴凉处等着,我们坐在一个水泥桩子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那辆大货车。
柳青靠着我,又把头歪到我的肩膀上,她在我耳旁轻轻说,你讲故事吧。你讲你在大学里的初恋,我听着故事心里才不慌乱。
我说:“我是个老老实实学习的学生,没谈过啥恋爱。”
她不相信地笑着说:“撒谎你找错了人。我可是有火眼金睛,把你心里啥的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也笑了,说:“孙猴子的功夫啥时传给你了。”
她又捏了一下我的脖子,说:“快讲!”我伸了下舌头,说:“老婆的命令,谁敢不执行呀。”
她说:“你又贫嘴。讲吧,再不讲我可要睡着了。”
我闭着眼睛想事情,摇摇头说:“大学里是有个女孩喜欢我,可那叫爱情吗?”我笑了,说:“其实很笑人的,本来是我们寝室里的老大追她的。”我想起了那件事,又笑起来,说:“那件事真把老大朱文气死了,至今他都对我耿耿于怀呢。”
她又在我后颈窝上捏了一把,说:“你别把人家小姑娘害死了!”
我抱着她说:“有你,谁也害不死的。”
司机打着饱嗝来了,他提了一大包东西。上车后,他从包里抓了一大把炒花生塞到柳青怀里,却没给我一粒。柳青又把怀里的花生全塞到我的两腿间。司机看着很不满意,看着柳青说,你怎么不吃?柳青说,我牙齿痛,这东西造火。司机没说啥了,狠狠地把汽笛按得很响,我可能听出他心里的那个酸。
车又在追着风跑了……
到了雅安,他把我们吐了下来,指指已经亮起灯光的地方说你们朝那里走,就进城了。一亮车灯,拐上了另一座桥,消失在夜幕后。
我俩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灯光灿烂处走,看见了很大的霓虹灯广告牌,看见了宾馆漂亮的高楼。我们还是不想住大宾馆,朝黑暗处走,想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找一个小旅店住下。刚下过雨吧,小巷子的石板道让雨水浇得油一样的亮,小巷里进出的人还打着伞,说说笑笑的从我们身旁擦过。我想找人问附近可有旅店,有人已经拉着我们说了,拐过弯就是雨点客栈,很卫生的小店。我们找到了那里,两层的小木楼,很古旧的。长长一串红灯笼从屋檐吊到地上,老板是个剃光头的胖子,见我们就笑,说小两口住店。我们说是,他就问住靠街边还是靠河边?我们想想,说靠街边吧。心里想,街边可以看进出的人,遇事可以早一点防御。我们毕竟不是普通的常人了。
好呢!老板打开了靠街的屋子,楼上,木楼板走着很舒服。我对柳青说,我们洗漱后就去吃东西吧,我带你去吃砂锅鱼头,这里挺有名气的。她说她也饿了,想着有鱼吃,眼心里都馋得发酸。我就笑她真的是只大馋猫。
我刚进卫生间,就听话她尖声大叫。我以为她看到了什么虫子和蛇呢,这里温湿潮热,很容易生长那样的虫子。我看见她躲在床后缩成一团,看着我,一脸的可怜。她指指大开的窗户,叫我看。我朝外看了一眼,街上有很多跑着的车,对面有个超市,灯光很亮。我不知她在怕什么。她有些发怵地说,对面那幢楼顶平台上,有人用望远镜看我们。我朝对面那幢不很高的楼房看,平台上有几个人影,没看到有谁拿着望远镜朝我们望。我把窗户关上,又把窗帘遮上,窗帘破了好几个洞,摸着有粘腻的油灰。
她拉着我,恳求说:“洛嘎,你去给老板说说,给我们换个房间吧。”
我说:“刚住进来,怎么好换呢?”
她眼泪都出来了,一脸的可怜。我坐不住,在屋里东看看西瞧瞧,想找些理由来换房间。屋子还很整洁,床单与枕套都是刚换的。我进了卫生间,突然有了主意,这个主意有些邪恶,可我还是干了。就是把一叠报纸揉成团,硬塞进马桶出水口的深处,然后放水,水一会儿就漫了出来。我关上水,去找老板,说马桶是堵塞的,不能用。光头老板进屋来看看,说怎么会呢,上午退房的那对夫妻走时,我们来检查过,都是好好的呀。我说难道是我们弄堵的?我们还没用马桶呀!老板连声赔不是,说马上叫人来弄通。我说,能不能换一间房?老板想了一下,说只有靠江边的了,那里的房间都比这里的贵。我说贵没什么,只要好住就行。
我们换了一间房,掀开窗户,开阔的青衣江水就流淌在眼前了,不远处的廊桥让灯光照得像亮闪闪的金桥,水里晃**着碎金碎银,很好看。柳青深吸一口气,说这里的空气好新鲜。
我知道,她心里平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