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窝里的狼群散后,我感觉自己像是走在荒野里的孤狼。校园一下膨胀得很宽,尽管还有那么多的人,我看着也像是冷冷清清的荒原。
寝室里乱糟糟的,一地的垃圾纸屑,还有狼窝里的狼酒醉后的呕吐物,我也懒得打扫。
我留下没走,就是在等待这个周末。我早约定好了的,要去看看柳青,把我在心里憋了好久想说的话明明白白告诉她后,我再离开这个荒弃的狼窝。
我换上洗白了的牛仔裤和新买的白色圆领T恤衫,吹吹刚洗过的头发,让它卷曲起来。我要让柳青看到精精神神的我。桌上的MP3里有我为她录的歌,是我放开胸襟,用雪山草地才有天籁原声唱的那首仓央嘉措的情歌,我想说的话全在那首歌里了。
天还早,从天边那线金色知道今天是个大晴天。我背上包就出了门,看看门上那张贴了四年的发黄的纸,狼窝二字还很雄伟。我笑了,不知道我走后该有怎样的狼住进这里呀。
柳青服刑的地方在一座长满绿树的山上,一片老林中央圈着很高的墙。门也高大,有一个很小的方洞。我把探视通知递进去,大门侧的小门开了,看守让我们去一个大厅里排号等着。来探视的人不多,我等了一会儿,号就到了。
我看见她了,就在那堵玻璃墙后。头发剪短了,脸也长圆了,身体也丰满了。我以为,看见她,我俩都会忍不住流泪哭泣。她看着我,轻松地笑了一下,牙齿很白地闪耀着。
我坐下来,戴上耳机。我俩就相互看着,看着,又都笑了。
她说:“洛嘎弟弟,你瘦了。”
我说:“柳青,你胖了。胖了很好看。”
她说:“吃得好,睡得好嘛。”
我们又相互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她咬住嘴唇,想了很久,说:“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吧?”
我说:“看了。看到你信那天,我就立誓,一定要等你。”
她眼圈红了,摇摇头叹息一声说:“你,何必呢!”
我说:“我知道,你坐不了几年的。我不会离开这座城市,就在这里住下来,常常来看你。”
她抹了下眼睛,鼻腔喝地响了一声,说:“何必呢!我都成这样的人了,值不得你这样。”她抬头,脸上又轻松地一笑,说:“听我的,洛嘎弟弟,你的前途远大,该去你想去地方,找个好工作。你会遇上真正值得你爱值得你付出的女孩子的。”
我真想给她说,我认定了的事,菩萨也改变不了的。值得我爱我付出的,只有你,我的柳青姐姐呀!我只在心里说,嘴里说出的只一声很有雄气的“不!”
她说:“别激动,冷静点。你想想,等我这样的人,你会受多少累,吃多少苦的。”
我说:“背着你爬山坡时,我就想到了。把爱情驮在背上,肯定很沉很累。可你咬牙说,坚持坚持,幸福就真的在前面等着呢。”
她捂住眼睛,头靠在玻璃墙上,好久才抬起头,泪水在她眼眶里闪,说:“谢谢你,我的洛嘎弟弟。你再说,我就会哭了,我快忍不住了。”
我说:“我是个实心人,只会说实心话。”
她又说了声谢谢你,就捂住嘴,闭上了眼睛。我把手贴在玻璃板上,中指在上面一遍遍点着。她也贴上来,同我的手重合一起,我们的手指都在点着那同样的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我笑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说:“在这里,你还能捉虫吗?”
她也笑了,眼睛红红的,可我还是喜欢看见她笑。她说:“我们照管着好大好大的一片林子呢,我负责山林的病虫害防治,当然要捉虫呢!”
我说:“那就好。记住,给我捉一只虫子,我想要松墨天牛,就是你在缙云山捉的那种虫。”
她点头答应了,手指又在玻璃墙上一遍一遍地点。
我眼心很烧,眯上眼睛就有**流出来。我说:“我做梦都想,带着你回到舅舅的草原去,我们去那儿安家办学校。”
她按在玻璃上的手不动了,眼睛红红的,点着头说:“我再给你生个有酥油味的孩子……”
时间到了,她站起来,红着眼睛看着我,说:“洛嘎弟弟,你一定要多保重,吃好点,别做太重的活。我不想看你太瘦太瘦……”
她跟着看守走了,我才想起让她听听我录的歌。我朝她的背影大声喊,柳青,听歌,我唱的仓央嘉措情歌!背影消失在那扇厚重的铁门,四周全是冷冰冰的水泥墙和玻璃墙,还有翻滚涌动的潮冷的空气。我手里的MP3是热的,一遍一遍地唱:
好多年了,
你一直在我的伤口幽居。
我放下过天放下过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