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群落

離別大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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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常常渾身疼痛,出奇的軟弱無力。記得挖洋芋時,一鋤挖下去,要把洋芋撿起來抖掉泥這個動作,我要咬著牙,使盡全身的力才能完成,否則,彎下腰,就起不來了。最後,我實在無法出工,甚至連家務事也做不了。看著天華她們每天在外勞累到天黑才回來,還要忙著背水煮飯,種自留地等,我心裏難受極了。

一次,趁她們還未收工回來,我趕快背著桶去背水。我把水舀滿,將舀水的盆子放在背桶上方,以免水淌溢到脖子裏,然後把水背到背上,咬著牙站了起來。可是,一步也邁不出,整個人被一桶水直直地壓了下去,雙膝一點反抗力都沒有,垂直地跪在了地上,桶上的盆子乒乒乓乓地滾下了坎。我雙手撐著地,水緩緩地順著我彎下身子的頭頸流了出去。水流得差不多了我才掙紮著站起來,看著雙膝青、紫、白三色混合傷斑的可怕形象,我心裏一陣驚駭。不一會兒,雙膝高高地腫了起來。天華她們收工回來,看到我這殘兵敗將的可憐相,都非常難受,我自己心裏也很難受,但沒有流淚。

在那些無以言說的日子裏,病痛的折磨,帶給我無法抗拒的痛苦。但,美的東西,仍能喚起我心中的那份**。我至今還珍藏著一幅“畫”:一彎巨大的彩虹,橫跨於一座燦燦的金山與藍藍的青山之上。那是病中的塗抹,在金色的夕陽的呼喚下,病睡一天的我,慌亂中,抓起畫筆留下的天地一瞬間的奇觀。

對藝術的熱愛,是我心中的一片綠地。但,我不知道那是多麽寶貴的、應該讓它輝煌的聖地。因為,那時它被囚禁在“封、資、修”的牢房裏。

後來,璽屏、羅詩、天華都先後回了城。天華走那天,我送她到了縣城裏。回渝的客車啟動了,我看見天華姐向我揮手,我也向她揮手。我沒什麽表情……,公路上,隻剩下被卷起的塵土。我茫然地走著,不知該向何處,頭腦裏一片空白。突然,我感到自己劇烈地抽搐,眼淚如泉水般湧出,接著,竟不由自主地放聲大哭起來。我不知道我在什麽地方,我無法控製自己。哭啊哭,我不知道哭了多久,也記不起自己是怎麽回到生產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