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后,我认识了不少知识青年中的精英。他们有思想、有见解、有**且才华横溢,我很敬佩他们,其中也包括在知青中早已闻名的黄天华大姐。
在一次知青聚会上,一位知青姐见我没座位,便挪了挪,让我坐在她旁边。坐下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天华姐。我们愉快地交谈着,也记不清我们摆谈了些什么。后来,她对我说:“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吵架,你相信吗?”我不知她怎么会这么快就可以作出断定。我说:“不知道。”她说:“会的。”后来的经历证明了天华姐那敏锐的观察力。
一九六八年秋,外面已停止串联,“战团”和“宣传队”决定解散,而此时林场已经瓦解,无法过日子。鉴于此,天华姐说:“回城是不可能的,一定还有更大批的知青会下来。与其等待安排,不如我们自己组合,先去找个好生产队插队。”我们都觉得是个好主意。
我回到林场,柳发炎场长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大南瓜,熬了一锅南瓜汤,那便是我告别林场时的最后一顿晚餐。第二天,天华就托人把我接到新民公社去了。由于黄天华、杨玺屏在本公社印象很好,没费什么周折,就带着我、罗诗(罗诗萍)、二娃(洪宁)我们三个外公社的人,一起插队落户到新民公社海拔最高的迪坪山上的四大队五生产队。时间是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二日。
那是个有一百二十多个劳动力的大生产队,年轻人多,思想比较活跃、开放。只有这个生产队才有胆量一下子接受五个女知青。他们说,他们了解天华、玺屏,知道这是一群好知青。我们的原则是,哪里能一齐收下我们五人,我们就去哪里插队。不久,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发表了。自此,掀起了大批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而这时,我们下乡当知青已经整整三年有余了。
我们和社员一道,上山砍地、种麦,下田插秧、种洋芋、抓牛粪(即用手把发酵过的牛粪一块一块地分开,铺在地里作肥料),什么活都干。我们又和队里的年轻人一起排节目、办墙报、练民兵。高兴时,我也乐意潇洒地在地头为大家跳上一个“北京的金山上”。我还在自己身上试针,然后给社员扎银针,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生活过得充实而愉快。每顿吃饭时,家里总是一片笑声,哪天没笑了,隔壁陈嫂就会过来问,今天怎么没笑声呢?生活、劳动再艰苦,和天华她们在一起,精神上也是很愉快的。大家志同道合,总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并与全队社员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天华和罗诗是我们家的外交官和政治家,玺萍和二娃是我们的好当家。我很喜欢听天华和罗诗谈论哲学、政治的有关话题。我不怎么会煮饭,每天收工后,或有客人来时,我能找到的最好位置,就是坐在灶角落传火或宰猪草。天华和罗诗家的经济条件好一些,她们家里寄来的钱,都统一用作“家庭”开支了。
二娃很会补衣服,补丁平整,针脚细,什么颜色都可以补到一块儿。我们笑她穿着她那有各种色彩补丁的棉袄,像“背着票证”,她满不在乎,仍潇洒地“背”着到处走。因那时要找块像样的布片都挺难的。天华不会补衣服,一天,见我们都在补衣服,她也把她所有的裤子都翻出来想学着补,结果,她缝在屁股上的补丁,由于两针之间相隔得太远,一蹲下去,布片就兜成一个个的小包,弄得我们又笑成一团。我和罗诗还自己裁剪缝制衣裤,总想既省钱,又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儿。
我们的生活仍然很艰苦。我们完全像社员那样,每天出工,工余还种自留地。我们自留地里的四季豆、洋芋收获丰盛,有时会装上一花篮(背篼),送给来家玩的知青背回去。我们也和社员一样,一半细粮掺和一半四季豆、洋芋,或掺和萝卜缨等做的酸菜一起当粮吃。菜油显得很宝贵,也很难得吃一回猪肉。没有肥皂,我们挖葛藤根回来,在洗衣板上搓出泡沫,当肥皂用。
最困难的是背柴。农闲时,要到很远的山上去砍柴,再捆成许多一米多长的捆子,然后一趟一趟地背回家。冬季,满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我们就先把柴滑放下山,然后连人带雪滑下山坡,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地把柴背回家。平时上后山劳动,返回时,长长的队伍,每人都背着一捆柴匆匆地往家赶。我每次不管比大家先走多久,仍然掉在最后,独自一人在那天已快黑,甚至已黑尽的大山里走着。家里的几位姐姐总是急急地赶回家放下柴后,再回来一个人接我。有一次,她们都不在,没想到队里的金兰子急匆匆笑着跑回来接我了。
金兰子是最让我难以忘怀的一位农村姑娘。她比我小,只有十五六岁,两个哥哥都分家独立。父母年老多病,她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承担起家庭的全部重担,却从不叫苦。她很爱笑,也不受农村封建清规约束,对敢于欺负或伤害她的任何人,她那张装满丰富语言的小嘴决不轻饶。她曾说,她出嫁前,要送我一双鞋,可还没等到,我就离开迪坪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