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群落

背篓、背夹上飞出《巴山背二哥》 大田里传出了姑娘的《薅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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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到林场以后,我们慢慢熟悉了大巴山的语言、大巴山的习俗、大巴山的性格。最先开始的是劳动,当然最先认识和熟悉的就是那些独特的生产工具,其中令人颊感新奇的是背篓和背夹。

通南巴(通江、南江、巴中)绵延大巴山南麓,山峦重叠,峰高、坡陡、弯急、路窄,有些坡路呈四十五度甚至七十度,上坡时,人仿佛是贴着山壁在行走。农民出门运东西都用背篓、背夹而不用挑子,挑挑子只在院坝附近。

那背篓下小上大,像个喇叭,背起来,重心靠前落在肩上,比那种齐刷刷的背篼重心靠后落在尾椎骨上要省力得多。那背夹更是少见,是用几根木条子做成的,其中两根平行的木条各自被另两根条子支起来,位置刚好横在头上,一二百斤重物压上去,背夹稳稳当当。多少年来,大巴山区的粮食、油盐、香菇、银耳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就全靠这背篓、背夹一肩一肩、一步一步地运进运出。在茂林荒滩、深沟巨壑、山间小道上行走,背篓、背夹是没法从肩上卸下来的,绵延崎岖的山路很难找到一个依托歇稍之处,力夫们多是双手握抱一副打杵子。那拐杖模样的杵子既可拄行、打狗,也可拔草、探路,更是休息时的支撑物。一俟力乏腿软,哪怕正行走在悬崖绝壁、激流险滩,都可以凭着打杵子停脚歇稍。力夫从胸前腰间只将刀口家什往身后一甩,便轻挪篓夹之下,百十斤重物立时压了上去[A1]。肩背一释重负,身心顿觉轻灵,一腔浊气冲口而出——“嗨哟喂”几声长啸,天空地朗,疲累全消,神仙似我,我似神仙,那一刻的感觉真是“无人会,登临意”。这终年驮粮背盐行走在山间小径上的力夫,人们谑称“背二哥”,巴山有这背二哥,也就有了背二哥吼出的歌和咏唱背二哥的歌。

这歌应该是一首巴山民歌,作于何时,作者是谁,都不得而知。我们到林场不久,背坛子,运苕藤,上至诚,下麻石,很快就唱会了这首《巴山背二哥》:

走上那坡来哟, 唱一声歌来呀哦, 声声要唱背二那哥。 千山万水它们来帮腔哟, 歌声飞过万重坡。 我唱了半辈子的苦和难, 今天我要唱好生活, 当年呀红军巴山过哟喂, 我背粮送给红军哥。 红军送我一句话: 枪杆子才能换来好生活。 踏着红军的脚印走, 革命永远不歇脚。

这首歌音域宽广,声调高亢,韵味绵长。我唱歌原本不行,但这首歌衬字多,容许我兴之所至,尽情挥洒,反倒有了一些抒情的东西。我从通江唱到大竹,从大竹唱回重庆,竟然成了我这五音不全人的保留节目。

山里没有电影看,没有收音机听,唯一能自娱自乐的就是唱歌。田间地头、寝室里、大石板上……大家一有空就唱。张人民、朱小莼她们女生喜欢在田中唱《薅秧歌》

大田哟薅秧水又深, 脱下鞋子么挽裤脚, 丰收年头哟好快活。 大田薅秧哟头一回(四季花儿开), 我们一定催严哟, 好好地干嘛同学呀。 贫下中农哟儿, 当老师嘛(四季花儿开), 我们一定催严哟, 好好地学嘛老乡呀。

齐非同的女高音、陈慧远的女中音是公认的高水平;方安乐最喜欢唱“阳雀哟,叫唤哟,米贵阳哟……”经常闭上眼睛,扯长脖子自我陶醉,远比干活投入,王立恒喜欢唱,嗓子又好,郭锡煌给他取号“王抖抖”,他一亮歌喉大家都觉得浑身轻松。他和齐非同二人常常联袂重唱,保留节目是《毛主席派人来》,那时与公社搞活动、聚会必邀唱,有唱必此歌。山歌结良缘,二人后来成了夫唱妇随的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