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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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莊老太攙著我去醫院,該拆繃帶了。

又開了一點消炎的藥,四個人玩玩鬧鬧往家走。飛比跟小優在前麵跑跑停停,我在後麵跟莊老太說起了找工作的事,“隻要把小優送進幼兒園,我就可以出去工作了,總這樣待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

“現在的工作可不太好找,好找的工作也掙不了多少錢。”

“有了工作,才不會得眼結石啊。”我開起了玩笑。

正說著,小優在前麵一迭聲地叫我,隻見那個報刊亭的老板拿著一份報紙,正指指點點地拉住小優說著什麽,於是快步走了上去。

老板兩眼亮晶晶地看了我一眼,“你看你看,這個人在找你們呢。”

是小優的爸爸,大概是法院的傳票無法送達,他就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我和小優的照片赫然在目。愛妻辛格、寶貝小優:

自你們離家出走以後,我無一日不在煎熬中度過,無論我們誰對誰錯,孩子都是沒有錯的,切勿拿孩子賭氣,見字後萬望速速回家,一切都好商量。

“吵架了吧?回去吧,人家這麽懇切,應該是想跟你和解了,咯,這裏不是說了嗎?‘一切都好商量。’孩子這麽可愛,看在孩子的分上,也該回去了,你能賭一時的氣,還能賭一輩子的氣?畢竟是一家人,想必當初也是尋尋覓覓千挑萬選才走到一起的。”

這是離婚以來,第一次有人跟我提起當初。當初我們可是衝破重重阻力才走到一起的,他作為一個遠方客人去我們那裏參加他一個同學的婚禮,理所當然被選為伴郎,我剛好是伴娘,伴郎和伴娘曆來是眾人打趣的目標,何況我們因為身份的緣故,整天都在一起,又處在那樣一種甜蜜而喜慶的氛圍裏,不知不覺就熱乎起來。鬧哄哄的人流裏,雖然談話總是被打斷,但恰恰是這種受到阻隔的談話,內容更加精煉,更加意味深長。他說他是一名氣象工作者,專門分析雲霧、氣流這些難以捉摸的東西。我說我的工作也是分析,我分析的是人性,比氣象更加難以捉摸。他說比較而言,我的工作稍顯輕鬆一點,因為我的分析不必要求精確,也沒有那麽多人跟在後麵逐字逐句地核實,溫度比預報高低一度,下雨的時間稍稍提前和推後,就有人在各種場合罵他們,說他們是白吃飯。這倒是,從來沒有人因為作品寫得不夠好而罵我,人家頂多就是不看而已。他又說,其實我們的工作對老百姓來說,都是沒有太大必要的,時刻記得在包裏放一把傘就足以應付各種天氣,每天上一次網大千世界稀奇古怪便盡收眼底,我們的工作都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婚禮剛一結束,我們便開始了相隔八百公裏的異地熱戀,那時我在一所中學當英語老師,一切按部就班,在良性軌道上勻速前進,他也不斷有媒人頻頻向他提供極具**性的選擇,何況一個現實的考驗擺在我們麵前,如果我們一定要在一起,必須有一方作出犧牲,要麽他到我這裏來,要麽我到他那裏去,前者被我們一致否決,剩下的就是我到他那裏去了,調過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我辭職。他說:“辭職並不可怕,現在很多女人結婚後自動放棄工作,何況你還可以繼續坐在家裏當你的人性分析師。”他勸我後半生以此為生,對我來說,這個提議無疑是致命的**,我正覺得這宗業餘愛好越來越像野心勃勃的親密小三,威脅著本職工作這個黃臉婆呢。於是不顧家人反對,扔掉教鞭,一走了之。誰能想到所謂的愛情竟消失得那麽快,孩子生下來沒多久,我便感到我們之間大不如前,有一天,我碰巧偷聽到他在給朋友打電話,大概對方問到他現在過得怎樣,他無可奈何地說:“過日子歎,還能怎樣?麻木,無聊,無趣,就是這些。”剛一放下電話,我就跟他吵了起來,令人生氣的是,他竟沒有替自己辯解,而是呆呆地望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我隻是有感而發。”那天的吵架沒有釀成大風暴,但卻埋下了一條禍根,繁忙的家務之餘,腦子裏常常會蹦出他給朋友打電話的樣子來。沒有什麽事是獨立成篇的,有了這樣的禍根,才有後來的不依不饒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