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每每不会完全让人如意尽心,总要留下一些缺憾,罗雅丽对此深有感触。
济南之行,在业务上打开了新的局面。罗雅丽兴冲冲地满载而归,可是回到办事处余清余洁姐妹却告诉她,省人民医院那边虽然跑去了几次,却仍旧没有什么进展。医院的掌门人吉院长不吐口,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罗雅丽坐在写字台前,先后与林大夫和药房王主任通了电话,两人都说托他们送给吉院长的礼品早已送到,吉院长的回答仍旧是“研究研究”,无从得知何时才有结果。久攻不下,罗雅丽有点儿一筹莫展了,这个省人民医院,莫非真的要成为留给她的缺憾么?
罗雅丽变得郁闷起来,这郁闷生成了一种情绪上的压抑感。还有肉体上的压抑感呢,昨夜与丈夫那个留下缺憾的**就象尾巴工程,在肉体上时时压抑着她,让她不能不寻求尽早完工。
罗雅丽可不是那种优柔寡断,能够委曲自己的人,她很快就拿定主意,要去放松一下。要说能使她达到放松这个目的人,那就非苏沃野莫属了。
“沃野,我回来了,很想跟你在一起。”
那语调穿着温馨的睡衣。
“噢,我也是。今晚咱们一起过夜。”
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是一张软硬适度的席梦思。
罗雅丽闭上眼睛,体味着肉体**的感觉。“去哪儿吧?你说。”
“八点半钟,到我家来。”
几乎是立刻就给了方案,让人想到那是早已备好的东西。
罗雅丽猜得不错,苏沃野的确做好了与罗雅丽在家里双宿的预案。那预案起自柳琛要他让巢,而他拖着发烧的身体在方峻家打麻将混过了艰难的一宿。尽管苏沃野是始作俑者,然而他心理上还是有点失衡。罗雅丽的召唤很及时,给了他扳回一球的机会。
晚餐时与柳琛对坐,苏沃野觉得自己在心理上已经胜出。他先用完了饭,一边用纸巾揩嘴,一边笑着对柳琛说,“琛,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
“今天晚上,她来。”
不锈钢勺在汤碗里响了一下,柳琛抬起头说,“你们约的几点钟,能不能让我吃完饭?”
苏沃野摆摆手,“不急不急,随便随便。她来了一起坐坐,聊聊天也好嘛。”
柳琛埋下头,向嘴里送勺子的频率显然在加快。
苏沃野已经觉得愉悦了,他却还要再愉悦。
“听说那位晏先生,最近生意不顺手哇?”
“嗯,他被人骗了,夹在中间,有点儿难办。”
“恐怕不那么简单吧,公司已经被封门了嘛。”苏沃野笑咪咪的。
柳琛完全听得出丈夫话语中那种嘲弄的味道,这反而激起了她对晏蔚然的同情。“事情不象你说的那么简单,他其实是受害者。”
“噢?——”妻子明显的立场让苏沃野有些着恼,然而他仍旧脸上带着笑说,“法院那边,我有几位朋友。只要说一声,就可以帮帮他。”
那神情那口气,都是居高临下的。
“谢谢。我已经找了朋友,在深圳那边的法院立了案,局面很快就会改观的。”说完这句话,柳琛在心里笑了。怎么搞的嘛,不知不觉地就坐在了晏蔚然那边,俨然成了晏蔚然的代言人。
柳琛很快地用完饭,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家。
苏沃野站在窗前,看着太太的身影消失在楼角处。他倚在那里没有离开,他目不转睛地张望,期待着罗雅丽的那辆富康车会蓦然出现。他就象一个闲不住的航空港,一架飞机刚刚飞走,就开始盼着另一架飞机降落了。
罗雅丽是墙上那个挂钟的分针,刚刚八点钟,她就脚步嗒嗒地走了进来。
粉白色的长风衣是崭新的,使她整个人都象换了新包装袋的陈面包一样耀眼。那新鲜是可视的,且又可嗅,苏沃野吸了吸鼻子,一股醉人的发酵般的香味让他的身体蓦然膨松起来,欲望就在每个膨起的空隙里发胀。
“噢,想死你了——”
苏沃野扑过去,带着迫不及待的饥饿感啃咬着这块面包。
“哎哟哎哟,让我脱了外衣嘛。”
面包是从容的,甚而有点儿冷静。
“是,夫人。”苏沃野松开她,象佣人一样殷勤地为她脱下风衣,挂在了衣架上。
去除了风衣的遮挡,露出的是那件熠熠闪光的黑色的吊带背心,苏沃野原本就醉心于这女人肌肤的那种与众不同的皓白,此刻那白被新鲜的黑映衬着,竟灿烂得让人生怯。
酥软的胸、光滑的背,溜圆的肩,还有润泽的手臂……,它们联合在一起,向人的视觉侵犯。
慢慢地把手落上去,轻轻地抚,仿佛那是液晶外层的屏膜,如果膜破了,神奇的液晶就会淌出来。
罗雅丽拿开了苏沃野的手。
“能不能让我先坐坐,喝杯水。”
“是,夫人。”
苏沃野仍旧操着佣人的口吻,并且象佣人一样躬躬身。他请罗雅丽在皮沙发上落座,然后为她端上了一杯矿泉水。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眯起眼睛看着那纸杯挨靠在罗雅丽的朱唇上,看着那白晰的颈脖微微地蠕动。
他不无恶意地想:莫非她在吊人胃口么?这个小女人。
罗雅丽仰着头,把满满一杯矿泉水喝完了。
“哦,你不知道,可把我忙坏了。”罗雅丽喘着气,从手袋里拿出香纸巾,在额头上揩了揩。
听她讲了才知道,她几几乎不能赴约。就在吃晚饭之前,省人民医院的林大夫来了电话,说是吉院长今晚有空,可以去跳跳舞唱唱卡拉OK。早就听说吉院长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爱跳爱唱什么的,罗雅丽便把邀请吉院长的事拜托给林大夫,请他见缝插针。人家今晚好不容易把针插进来了,罗雅丽怎么能让他抽出去?
赶快联络余清余洁,让她们做好陪着玩的准备。还要叮嘱女孩子们,唱可以跳可以别的项目不可以。有了花儿还得有护花使者吧,叫来安迪开那辆富康车,吩咐他怎么把两朵花送来的还要怎么把两朵花再送回去。到了阿波罗夜总会把门票买了包间订了,还得向林医生告罪,有年轻姑娘们做陪,老太婆就不呆在这儿给人添烦了……
你瞧瞧,今天晚上来得不容易吧?我是踩着钟点儿进屋的,怎么也不能让你着急呀。
苏沃野听了这番话,知道错怪了女人。于是,他不无歉意地吻了吻女人,然后又附和着她感叹了一句,“唉,推销个药品,也真不容易。”
罗雅丽意会到那种体贴了,她把身子软软地向苏沃野的怀里偎了偎,脑袋也象猫似的拱了进去。
如此一来,苏沃野就生出了一种骑士感。
“你说的那个吉,不就是省人民医院的院长嘛。”苏沃野用的是不屑的口气。
“是呀。”
“卫生厅厅长能不能把他搞惦?”
罗雅丽倏地将头抬起来,眸子亮亮地望着他。
“你能打通卫生厅厅长吗?”
苏沃野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罗雅丽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能打通他,如果你能帮我做成这笔生意,我按百分之十的提成给你。”
“哟,咱们俩也做生意啊?”苏沃野不经意地笑。
“真的。”罗雅丽认真地拿起他的手,勾了勾手指。
“好了好了,我帮你就是了。”
苏沃野当即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喂,老二,有件事儿你一定得帮忙。”
“说。”
“给你弟打个招呼,让省人民医院进点儿药。”
“没问题。”
“改天我让人去找你,你把她当成我就行了。”
“行,让她来吧。”
接下来,两人侃起了汽车。那人说他的吉普车加装了防滚架,电绞盘,大功率电台,看上去酷多了。苏沃野就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哪天带他去把车喷成野战绿,再加上迷彩伪装网,那才叫酷毙了。
两个人把男人喜欢的这个话题聊完,才放下电话,罗雅丽忙问这人是谁。苏沃野说,吉老二,吉厅长的二哥。罗雅丽顿时喜出望外,当下就拿出商务通,录入了这人的手机号码。
仿佛是投桃报李,罗雅丽接下来显得更温柔,更亢奋了。她抱着苏沃野,为他脱了衣服,然后随他一起进了浴室。在浴缸里,在喷淋头下,她为苏沃野洗着搓着擦着,尽心尽力亦尽情。
她是搂着苏沃野一起上床的,躺下之后苏沃野怎么也搞不清楚方才是罗雅丽把他抱上了床还是他把罗雅丽抱上了床。就在他惊奇于这个女人焕发的体力时,肉体的搏战开启了。那是散打擂台赛,你是霹雳侠女,我是百变金钢,你让金蛇出头,我让玉蛟盘桩……,回合频接,**迭起。到了终结之时,两人一个滚落,一个瘫倒。若依据这各自最后的姿态来分高下,应该说是势均力敌。
苏沃野静静地躺着,松弛得犹如一截拉断了的橡皮带。紧绷绷的期待没有了,难耐的焦灼没有了,只有轻飘飘的思绪悬在一片虚无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女人。
其实她现在就走也行啊,那思绪说。
可是,方才你怎么会要死要活地盼着她快来呢?
苏沃野苦笑了一下,把目光移向身边的那堆肉。那堆肉已经睡着了,苏沃野做为接续的一支施工队,替她的丈夫完成了未竟的尾巴工程。
心满意足酣然入睡的罗雅丽仰面朝天地横在席梦思床的中央,犹如一条筑错了位置的长城。相形之下,苏沃野就成了被阻隔在长城之外的外夷。苏沃野伸手推了推她,这堆皓白却无动于衷。真笨真重啊,苏沃野想,但凡石头都很笨重,即使是美玉。还真使了些劲儿,还真把她推转了。苏沃野刚想将身子挪过去,那堆皓白忽一下又翻了过来。
只好由着她。
柳琛可没有四仰八叉横躺着睡觉的习惯,每回行了夫妻之事,柳琛总是蜷曲着身体躺在他的臂弯里,乖得象一只猫。
侧躺在床边上,苏沃野不由得想起了柳琛。
罗雅丽那天本来是答应在家里给丈夫做晚饭吃的。葱花油饼已经烙好,锅里的水眼看就要烧开,把馄饨下进去,然后炒个西红柿鸡蛋,夫妻俩就可以美美地享用一番。罗雅丽其实很重夫妻感情,正因为她答应了晚上和苏沃野一起过夜,所以她才早一些回家,想照料一下丈夫。
客厅里的电话铃却响了起来。就是省人民医院林大夫打的那个电话,说了吉院长晚上要跳舞和唱卡拉OK的事儿。罗雅丽顿时忙乱起来,要联络安迪和余清余洁,还要换换内衣准备与苏沃野过夜,自然也就顾不得厨房那摊子事儿。
等晏蔚然把饭做好,罗雅丽却要走了。晏蔚然用食品袋包好一张葱花饼,递给太太说,“还是得吃一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罗雅丽心里一热,接在手里,嘴里就说道:“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晏蔚然明白什么意思,神情即刻黯然下来。
罗雅丽赶忙安慰他,“不会让你寂寞的,我想会有人来陪你。”
晏蔚然闭了闭眼,他又明白了什么意思,彼此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罗雅丽走了,晏蔚然无滋无味地吃了一点儿饭,然后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就让自己陷落在起居室的软沙发里。没有女人,没有孩子,整套房子显得异常空寂。所有的灯都关了,只有室外的灯光和月光散落进来,它们营造出的那种氛围有点儿象丛林,也有点儿象洞穴。晏蔚然犹如一只孤独的动物,默默地在一隅蜷缩着。
妻子出门时的背影就立在走道里,宛如被雾遮着被风吹着,若明若暗时隐时现。寂寞么?有一点儿。寂寞时会有人来陪你,妻子的话在空寂里响着,那些声音的碎片落在高高低低的音阶上,奏出了柳琛韵律的脸。
因了那韵律的动人,晏蔚然感到了惶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面对如此的局面?
几乎是从少年时代开始,晏蔚然就规划了自己未来家庭生活的样式。娶一个并不娇丽,并不多愁善感,并不浪漫的女人,过一种无大喜无大悲,无大起无大落,安安稳稳的家庭生活。实现这个理想的关键是做为家庭主妇的女人应该达标,因此,晏蔚然选择了罗雅丽。
然而,罗雅丽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呆呆地望着墙上的挂历,今天是农历九月九日,二十年前的今天,母亲和父亲离婚分手。那是重阳节啊,那是家人聚集在一起佩着茱萸囊登高避邪的日子。然而,他的家庭却在这一天破裂了。
母亲是那么欣快又是那么凄绝地离开了他们父子俩,晏蔚然依稀记得母亲留给他的吻,那吻潮湿而又温暖,短暂却又悠长。闭着眼睛,用脸颊触感着母亲,潮水般涌来的亲情让人痛切得颤栗不已。
当母亲把脸颊移开的时候,泪水已经挂满了她的两腮。晏蔚然同样是泪水涟涟,哭声在心底呜呜地游走,却没有升上他的喉咙。冷眼旁观着这个场面的是他的父亲,父亲没有泪,那张脸犹如绷紧的鼓面,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嘭然发出震怒。
母亲是跟着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了,她要远远地离开熟识她的人和熟识她的旧城。
……
此刻,晏蔚然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支洞箫上。那是母亲留给他做念的旧物,九节斑竹的箫身上,密布着褐色的圆斑,仿佛依然留存着那些陈年旧泪。
他下意识地将洞箫摘下,放到了唇边。“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幽幽咽咽的箫声,别具着一种超越时空的穿透力。
这是《阳关三叠》。
或许,只有门外的柳琛能听出箫声中隐有心事。一曲既毕,柳琛按响了门铃。仍旧沉浸在那种情绪和那种氛围中的晏蔚然面对出现在眼前的柳琛,竟恍恍惚惚地觉得那是上天给他送来的知心人。
“哦,我来给你开灯。”他说。
“别,别,这样就很好。我就这样坐着,就这样静静地听你吹箫。”
这话说到了晏蔚然的心里,他的确并不想开灯,他依然恋着方才的情绪和氛围。柳琛一动不动地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象他的影子一样忠实而可靠。“再吹一曲呀,你吹得很有韵味。”柳琛说。
今晚晏蔚然很想吹洞箫呢,很想用洞箫诉说。“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柳琛听懂了,这洞箫诉说的是伤感,诉说的是忧郁。吹洞箫的人谈不上什么水准,然而却格外真挚,格外动人。
“你喜欢,这些老曲子?”柳琛好奇地望着他。
“这都是我母亲喜欢吹的曲子。我七八岁的时候,她就把着我的手,教我吹洞箫。”
晏蔚然又提起了母亲。
是的,他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母亲的事,包括对罗雅丽。可是今夕何夕?顷诉的欲望居然格外地强烈,他想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把心底的郁积全都掏出来。
柳琛眸子深深地望着他,于是他就对着那眸子诉说起来。
晏蔚然的母亲年轻时很漂亮,她喜欢跳喜欢唱,也喜欢各种乐器。她是从一所幼儿师范学校毕业的,在一所条件很好的幼儿园做音乐老师。很漂亮很浪漫很可爱的她却迟迟没有成家,婚姻的说客们因之摩肩接踵。很晚很晚了,很迟很迟了,幸运的绣球最终却落在了一个工厂车工的身上。是的,那是全厂技术最熟练的一位车工,那是一位很憨厚很木纳很平实的父亲。
在儿时的记忆里,家中常常是这样的一幅情景,父亲带着儿子一起热热闹闹地动手做他喜欢的玩具,而母亲却出神地在椅子上独坐。她的目光是投向窗外的,树梢、鸟雀、蓝天、白云……,它们不可抵御地**着她,似乎稍不留神,她就会向着窗外腾身而去。
有的时候,母亲会独自摆弄她的二胡、月琴、洞箫。二胡放在她的膝上,当她推动弦弓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缩拢起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挤压着她。她心犹不甘地抗争了,她把双臂张开,扯拉着弓弦,如此一来,她的整个身体就象振翅的鸟儿似的舒展开来。一压一挤一拉一展之间发出的声响已经近于颤抖了,而她还要用手指去揉弦,揉出的声音透着无奈透着哀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手指在揉着人的心。
儿时的晏蔚然喜欢听月琴,伴着清脆而明朗的声音,母亲轻捷的手指在琴格上灵巧地弹跳。那是母亲的心情在跃动不已地跳着、蹦着,那心情是晶莹而透明的,犹如那些晏蔚然无比喜爱的蹦蹦跳跳的玻璃弹子。
比起月琴的灵动,洞箫则娴静得多。性格内向的洞箫不动声色地低吟着,有点儿象是在自言自语,自说自话。那悄声低语别有一种穿透力,能够传得很远很远,宛如一股幽幽的流水向着远方淌去,淌去了……。
儿时的晏蔚然只要听到那洞箫声,他的心就会变得象雨云一样忧郁。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会立刻放下父亲做的那些玩具,跑到母亲的身边,倚偎在母亲的膝下。这时候母亲就会慈爱地和他挨挨脸儿,然后把洞箫放到他的唇边,教他呜呜地吹响。
有一天夜里,晏蔚然被一种异样的敲打声惊醒。他从自己的小**爬下来,循声推开了父母的房门。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母亲双膝跪在搓衣板上,披散着头发**着上身,脊背上布满了血痕。母亲不出声,也不流泪,就那么呆呆地跪着。倒是父亲立刻放下手中的腰带,跑过来抱起了他。呜呜呜——,父亲流了泪,象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开始酗酒了。父亲对母亲吵着打着的时候,也不再避开他。
晏蔚然上小学三年级了,有一天他和几个同学到公园去玩儿。他们从人工湖边的小山上往下跑,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上晏蔚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匆匆地向半山亭走去。那是母亲,她张开双臂灿烂地笑着,似乎是在迎接太阳的到来。
从半山亭旁边的一棵大树下走出来一个男人,他们拥抱在一起。
晏蔚然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会不会是自己看花了眼睛?他推说有事情,离开了同学们,独自来到半山亭边的那棵大树的近旁。于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男人与母亲搂在一起,正在忘情地拥吻。
那男人看上去并不比父亲年轻和强壮,但是远远比父亲整洁和雅致。
此后,晏蔚然又在自己家的窗外看到过这个男人。
只是到了最后,晏蔚然才知道这个男人是母亲在幼儿师范学校读书时的音乐老师。母亲迟迟未婚是因为他,而结了婚之后,他们仍然未断旧情。
父亲和母亲的这场婚姻注定了从开始就是个悲剧,它给父亲和母亲都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它的了断是在晏蔚然上小学四年级的那个冬天,晏蔚然记得那个黄昏天阴得很重,铅灰色的浓云在酝酿着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晏蔚然放学后缩在桌子前,一边哈着气暖手一边写作业。父亲的咆哮犹如冬天罕见的闷雷一般蓦地炸响,接着就传来了母亲凄厉的尖叫。
母亲是从来不喊不叫的,这怪异的叫声使得晏蔚然腾地跳了起来。他穿过走廊奔向起居室,看到父亲狂怒地举着菜刀,正在追逐着母亲。母亲慌乱地用双手护着头,一侧的手臂上淌着触目惊心的鲜血!晏蔚然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腿。
“滚,滚!”父亲想把他踢开。
晏蔚然仍旧死死地抱着父亲的腿,拼命地喊,“妈,快跑啊!——
母亲就那样逃了出去。
第二年的重阳节,父亲和母亲办了离婚手续。
……
晏蔚然讲述这番话的时候,柳琛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在他的脸上,能够找到清秀,找到忧郁,那是来自于他的母亲吧?在他的脸上还能够找到无奈,找到愤懑,那应该是来自他的父亲。
“我真的搞不懂女人是怎么回事,女人们可信么,”晏蔚然苦笑着说,“你瞧瞧,一个母亲,一个罗雅丽——”
“女人,并不都是这样的。”柳琛想说她自己就是个例外,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自己又怎么样呢,自己此刻不是同样与并非丈夫的男人在一起吗?
晏蔚然仿佛猜到了她的话,他心有灵犀地伸出手,抚着柳琛的肩说,“我能感觉到,你不一样。”
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上来,柳琛心里豁地一热,竟软弱地伏在晏蔚然的肩上,默默地淌出了眼泪。晏蔚然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
“我想,我恐怕不是那种能随便交换的人吧,”晏蔚然缓缓地抚着她的背,“真的,自从我得知罗雅丽已经与你的丈夫那样做了之后,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失去了那个能力。”
他这种毫无保留的话让柳琛顿时感到她与他愈发贴近了。在深深的感动中,柳琛发现自己触到了晏蔚然的一个秘密,她不由得忆起晏蔚然初次与她**时半途而止的奇怪行状。原来是这样啊,柳琛似乎能揣摸出晏蔚然的心理了,这种男人,或许更弥足珍贵呢。
柳琛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她将嘴唇压在对方的耳朵上说,“我也是一样啊,我现在与丈夫一起做那件事情的时候就会——,怎么搞的嘛,我怎么会只想着你的身体了!”
柳琛的话震撼了晏蔚然,他以不同寻常的**搂紧了怀中的女人,急切地剥离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衣物,以寻求那种无间无隙的融合。**的信息通过身体反馈给了柳琛,于是她便以同样的**做出回应。
圆顺自然,毫无阻碍,晏蔚然宛如一个临场发挥出色的竞技者,将全套动作一气呵成,完成得酣畅而淋漓。
“唔,太棒了。我怎么会,这么出色?”他感叹着,自己都有点儿难以置信。
“真的,你很棒。”
晏蔚然也觉得奇怪,当他向柳琛倾诉了了深埋心底的家事之后,柳琛似乎就成了他最亲近的人。是柳琛让他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舒畅。
他俩静静地躺着,一起回味着他们共同谛造的快乐。
忽然间,晏蔚然坐了起来。
“真糟糕。”他懊丧地拍拍头。
“怎么了?”
“刚才,我们忘了用那个东西。”
柳琛明白,他指的是安全套。柳琛摇摇头,安抚似的在他的脊背上搔了搔。她心里说,没有那层阻隔,挺好。
仿佛是为了安慰柳琛,也宽慰他自己,晏蔚然自嘲地抠抠嘴角说,“我想会安全的吧,因为我这个人的安全系数就很高。”
柳琛做出个仔细打量对方的样子来,“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晏蔚然认真地说,“我和罗雅丽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我们到医院检查过,她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医生说,可能造成不育的因素有很多,我想那因素多半还是在我吧。”
柳琛笑起来,“哟,你这个人倒是挺能自我批评,勇于承担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