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强和米娜喜欢在晚上八点半钟以后遛商场,吉州的商场差不多都是在九点钟打烊,他们这个时候进商场,顾客一般都不多了。
整天关在宾馆房间里不出来,晚上的遛逛就有点儿象牢房里的犯人放风。离开深圳的时候,米娜也提出过是不是到别的城市去避风,雷强却固执已见地回了吉州。对于雷强来说,眼前这种事儿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每次他都回到吉州这个避风港。既然是风,就有刮过去的时候,等风头过了再露面,一切都OKOK了。这次上当的是吉州人,老话说得好,“灯下黑”,吉州人反而想不到他会在吉州躲。
雷强逛商场是纯粹的逛,不管什么柜台什么商品,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散心的风景,就象人工开挖的河岸,就象岸边的树,就象树下的草罢了。米娜则不同,米娜对商场有一种身体意义上的依赖。对于米娜来说一排排的柜台就象食品摊挡,琳琳琅琅的商品就象可口的美味,让她如饥似渴,必欲买之而后快。
米娜今晚看中的是一套假发。那假发是盛开的**型,那是棕黄色的**,柔美的花丝向下悬垂着,花蕊却渐变成金黄,犹如蓬勃向上的焰火。这种假发眼下正是哈韩一族喜爱的时尚之物,戴上它就象克隆出的韩国歌视明星。
“你瞧瞧,漂亮吗?”米娜晃着**型的脑袋。
“算了吧,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你已经二十七八了。”雷强摇着头。
“就买就买就买──”米娜撅起了嘴,“知道你,我买什么你都不高兴。”
雷强懒得争执,只是依着习惯付款了事。
收了发票包好假发套,米娜又高兴了。她望望货架上的男式假发,嘻嘻地笑着说,“喂,你买个这样的假发吧?”
雷强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说,“我戴假发干什么!”
米娜瞪了瞪眼,“瞧你,还不是为你好?戴上这个假发,别人不容易把你认出来,再说啦,你的脑袋到底是有点儿秃了嘛。”
雷强听了愈发显得烦燥,他甩开米娜的手说,“噢,你嫌我老了?”说完丢下米娜就径自走开了。
“哼──”米娜盯着他的背影,在鼻孔里鄙夷地挤出一股气。
两人回到宾馆,雷强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米娜翻找着泳衣和泳镜,打算去室内泳池玩儿。就在这时候,扔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忽然振响起来,雷强懒洋洋地起身去接。刚刚听了两句,雷强就变了脸色,连连回道,“好,好,知道了,谢谢。”
电话是银行里的朋友打来的,告诉他今天下午法院的人去了绿水支行,要冻结3513000-1856这个账号上的钱款。
米娜听了,轻松地耸耸肩说,“那不是个空账号嘛,就让他们冻结好了。”
雷强却显得心事重重,“不不不,不是钱的问题。问题在于他们已经捉住藤了,下一步他们就会来摸瓜。”
米娜顿时露出惊惶之色,“那,那怎么办呐?”
“哼哼,要摸到咱们俩也不那么容易,”雷强一边说着自我宽慰的话,一边思忖道,“你收拾一下,我看咱们今晚就得另外换个住处了。”
米娜愣了愣,随即抗议道,“你没看见嘛,我这就要游泳去!”
雷强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游泳。”
“游泳是人家每天必做的健身项目呀,”米娜固执地坚持道,“瞧把你吓得,你不是说要摸到咱们俩也不那么容易吗?我就不相信,今天晚上他们就能摸到咱们住的这个宾馆来。”
怎么能在女人面前露怯呢?雷强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自己也太紧张了吧。于是他向米娜挥挥手说,“行行行,去吧去吧,明天一早咱们再挪窝。”
得了赦令,米娜转身就走。
宾馆的温水游泳池装修得很靓丽,细腻的白瓷砖,明眸般的顶灯,望上去犹如一个静静的美人,因为泳客稀少,就显得有一点点寂寞,有一点点孤单。米娜下水之前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九点二十五分。她若有所盼地四下望了望,然后才跳进泳池里。
哗啦哗啦地划着水,她从池边向对面游。大约到了二十米左右的深水线位置,身下的水忽然搅动起来,那感觉有点儿象大鱼在甩尾。未等米娜做出反应,她的腰和大腿已经被人从水下抱住了。戴着水镜在澄澈的水里张望,米娜看到许多晶莹的气泡兴高采烈地蹦跳着,在那些气泡的后面是乔安冬那张英俊的脸。
米娜晃动双手,向对方表达着欣悦。对方也把手伸过来,搔着她的腋窝,搔着她的胸乳。她们就这样在水下嬉戏着拥抱着,直至憋闷得无法忍耐,才喷着气浮上水面。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米娜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没有什么人在注意他们。雷强从来不游泳,这里也是“灯下黑”,虽然就在雷强的鼻子底下,却很安全。说实在的,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与乔安冬见见面了。雷强每天都与米娜形影不离,米娜几乎没有什么脱身的借口和机会。
乔安冬与米娜是从小在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乔安冬虽然长得英俊,却没有创出什么业绩来,整日只开着一辆夏利出租车,跑来跑去地赚点儿过日子钱。米娜不图他有钱没有钱,米娜只图他这个人。
两个人在水中抱吻,彼此都觉得难舍难分。
米娜说,“安冬,我真离不开你了。”
乔安冬说,“我也是。”
米娜说,“咱们可怎么办呢?”
乔安冬想了想回答道,“我有个朋友,可以办出国。”
米娜急切地问,“太好了,到哪儿?”
乔安冬说,“好多人都找他办过,太平洋岛国,马利亚纳。咱们俩,有三十万块钱,就差不多了。”
米娜含情脉脉地点点头说,“嗯,咱们俩能一起到哪儿就好了。”
乔安冬歉然地说,“关键是钱。我这儿,恐怕只能弄到个七八万。”
米娜咬咬嘴唇,“你不要操心了,剩下的那些我来办。”
……
两人一边戏水,一边谈着怎么出去、出去以后怎么创业,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分手的时间。
那天夜里,米娜在**将雷强伺侯得格外尽心。当雷强疲乏地从米娜的身上滑下来的时候,米娜贴上去温柔地用手抚去他额上的汗。
雷强满意地闭着眼睛说,“娜娜,你今天真乖。”米娜却侧过身子,不说话。雷强觉得有些异样,就在她脖梗后面问,“哎,你怎么了?”米娜仍旧背着身默默地不做声。雷强急了,一把将她扳过来,于是便看到米娜的脸上挂满了泪。
雷强有点儿莫名其妙,“喂,你哭什么?”
米娜抽抽咽咽地说,“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过够了。”
“唔──,”雷强恍有所悟地点点头,他偏偏胳膊,从床头柜上拿了烟,慢慢地吸着。“你,想怎么样啊?”
米娜用求告般地语气说,“当初你答应过我,说是给我一笔钱,让我一辈子衣食不愁……”
雷强眯着眼儿笑,“不错,我是说过。”
米娜觉得有希望,她陪着笑脸急切地说,“那你现在就给我好不好?我想出国,有三十万就够了。”
“嘿嘿,你想这种时候离开我?嘿嘿,你想要这么多钱?──”雷强冷笑着板起脸。
米娜也恼火了,“雷强,你有没有良心呐?我年轻轻的你就占了我,我跟你这么多年了,要你三十万不多!”
啪!雷强狠狠地打了米娜一个耳光。米娜捂住了脸。她没有哭没有叫,她把怨恨留到了心里。
这些日子,苏沃野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倦怠的状态。
在上海抖着劲儿陪罗雅丽玩儿,苏沃野从精神到体力都有点儿透支了。庆幸的是方峻打电话要他赶回去,于是他就摆脱了陪玩的那份负担,得以回家轻松地休整了几天。感冒好了,体力恢复了,他又觉得百无聊赖了。
那天吃过晚饭,苏沃野接到柳琛从深圳打来的电话,说是买了零点一刻的火车票,明天上午就可以到家。苏沃野听着太太悦耳的声音,身体竟有些兴奋,臂弯里油然生出了将太太细溜溜的胴体拥在怀中的欲望。他脱口说了句,“Hi,我可是想你了。”
太太在那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答话。
苏沃野心里扯了一下,仿佛要讨回什么,即刻将话题转到了与柳琛一起去深圳的那个男人身上。他做出一副关切的语调问,“那个晏先生,他的官司怎么样了?”
柳琛滴水不漏地答了一句,“还行,回去再说吧。”就堵死了这个话题。
放下电话,苏沃野心里有些憋气。他发现太太学乖了,太太不再与他谈论晏蔚然,他也就因此失去了贬低晏蔚然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苏沃野在基建工地忙那些杂事儿,心里却想着柳琛此时应该到了家。他下意识地摸摸脑袋,觉得头发乱了长了,应该修整修整了。这个念头甫一生出,苏沃野就无心再勾留在工地上,于是,他便驱车去了雅诗美容美发中心。
在理发椅上安安稳稳地坐下,就开始挑剔镜子里的那个男人。上唇淡淡的几乎没有胡子,下巴上的胡子怎么会那么黑?脑袋上的头发也太无章法了,周围的那些头发刚硬坚强桀骜傲不驯,长得几乎要触耳了,顶峰上的那些头发却疲软稀松,几乎要守不住阵地了。
理发师问,怎么理?苏沃野脱口说了句,烫,人家就动起手,将他的头发做成规格统一的精致的小卷卷。
不错不错,顶峰上的头发显得厚了,显得密了……,苏沃野瞧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一点一点地熨贴起来,一点一点地考究起来,心里便不由得发笑。嘿嘿,一听说太太要回家,这个男人就忙着修整门面,看起来他对太太还是很在意的哟。
出了美发店就给太太的手机打电话。柳琛说是已经在孩子的姥姥家了,中午打算和慧慧一起吃顿饭,然后睡个午觉再回去。苏沃野想,她在那边休息休息也好,恢复好了晚上才能有精神。
柳琛与晏蔚然是早晨八点多钟和两个法院的人一起下火车的。出了车站,大家就在附近的一家饭馆用早餐。三个男人喝豆汁吃油条,胃口显得都很好。只有柳琛不行,她闻着油条味儿就觉得恶心。她把油条一点一点地撕碎了放进豆汁里,然后用筷子捣着泡软了,这才往嘴里送。嚼啊嚼的,刚刚咽进去,忽地一下就呕了出来。
大家忙问,“怎么了?”
柳琛摇摇头说,“没什么,大概是坐车坐的。没休息好,晕车。”
晏蔚然关切地对柳琛说,“能吃就吃一点,然后赶快回家去休息。”
柳琛反问道,“你这就回家么?”
晏蔚然说,“不,我想应该马上去银行,把那个账户冻结了。”
那两个法院的工作人员也都表示赞同。早动手早了结,免得夜长梦多。
柳琛说,“你们去,我也去。”
晏蔚然急了,“你这个样子,要是病倒了,我们还得照顾你。”
那两个同志也劝她,“算了吧,去了也用不上你,你还是在家里等着听好消息。”
柳琛想了想,觉得也是。这才和大家分手,打上出租车直接回了自己父母家。
两位老人见到女儿来了自然高兴得很,大家坐在一起聊家常,聊深圳,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柳琛把慧慧从学校接回来,热热闹闹地吃午饭,然后将那些从深圳买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给慧慧看,让慧慧开了开心。
慧慧上学走了之后,柳琛就睡午觉。
那一觉睡得沉,睁开眼睛,居然到了四点多钟。父母和女儿都见过了,只剩下晏蔚然那边还让她操着心,不知道上午晏蔚然他们去银行,事情办得怎么样。柳琛挂通晏蔚然的手机兴冲冲地问结果,对方含含糊糊地回答说情况有变化,没有弄成。
柳琛仔细地问,晏蔚然却没有详谈,只说你累了我也累了,咱们都先休息。柳琛再要说什么,电话那边却传来罗雅丽的声音,告诉她晏蔚然住进第一人民医院了,医生要他静养,不能多说话。
晏蔚然住医院了?这怎么可能?早上分手的时候,他分明还好好的呀。
柳琛赶到医院,她在病房的走廊里碰上了罗雅丽。柳琛问,“怎么回事,他得了什么病?”
罗雅丽说,“血压高,心脏也不太好。送进来的时候,低压一百一,高压将近二百了。”
柳琛疑惑地问,“他平时血压高吗?他在深圳可是好好的呀。”
罗雅丽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地说,“他的血压从来也不高,心脏也没问题。是不是在深圳玩得太疯了,累得太狠了?”
听了这话,柳琛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摇摇头,径直进了病房。
见到柳琛推门进来,原本躺在**的晏蔚然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柳琛慌忙说,“躺好躺好,别动别动。”
晏蔚然说,“你怎么来了?”
柳琛反问道,“你怎么病了?”
“唉,”晏蔚然叹口气,“是急的,是气的。”
原来,晏蔚然他们一行人上午赶到建设银行吉州市绿水支行,向支行的负责人出示了法院的有关文件,支行的负责人答应积极配合。可是,当他们从微机中调出雷强提供的那个账号,才发现那是个空账号,账上总共只有十一元钱!
听到这个消息,晏蔚然只觉得眼前发黑,一下子栽倒在地。以后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
唉,这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缝啊,柳琛满心怜意地望着晏蔚然。仅仅半天时间,晏蔚然的眼窝就似乎塌陷了,人也显得很憔悴。柳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她只能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拍着对方的手背说,“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嗯,会有办法,”晏蔚然苦笑着,“谢谢你的安慰,谢谢。”
那模样,那语调,分明是有些绝望了。
这让柳琛愈发放心不下。
柳琛在病床前一直陪着晏蔚然聊天,直到罗雅丽安排的余清和余洁送晚饭到医院来,柳琛才离开。
进了家门,柳琛就闻到饭菜香。原来苏沃野亲自下厨,烧了几样菜,还摆上了柳琛能喝的干红葡萄酒。柳琛坐在桌前,淡淡地笑着说,“哟,让你劳累了。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苏沃野说,“太太回家了嘛,当然是高兴事儿。来,喝一杯。”
柳琛犹豫了一下,端起高脚酒杯,在杯边上抿了抿嘴。
苏沃野喝的是白酒,半瓶五粮液直接倒进玻璃茶杯里,端起来就是一大口。美美地喝进去,然后拿起遥控器轻轻地一点,激光唱机开了,播放的是一首琵琶独奏曲。大大小小的扬声器仿佛在四面八方震响着,于是孤芳自赏的琵琶形单影只地走了出来。扬琴啦、月琴啦、曲笛啦、二胡啦、大阮啦什么什么的……,都在它的身边众星捧着月。
看来苏沃野是有心在营造气氛,而这气氛已经很足了。
“这张CD全是琵琶独奏曲,是这次我在上海特意给你买回来的。”苏沃野一边听,一边解释着。
“谢谢。”柳琛带着歉意说。难得丈夫给她买了东西,而她却没有想到为丈夫买点儿什么。
“你喜欢,我就高兴。”苏沃野挺挺身子,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发说,“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说我的头发稀了么?瞧,我烫了烫头。”
“哦,不错。”
苏沃野无精打采把手从脑袋上放了下来。他发现柳琛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搭眼儿往他的脑袋上瞧。
只是片刻的不悦罢了,苏沃野随即又灌下一大口酒,然后用筷子点着盘子说,“尝尝我给你烧的菜,西芹百合——”
“好吃,好吃。”柳琛夹起一片百合,似嚼非嚼地吮着。
她的眼神是空空的,神情是恹恹的。苏沃野能看得出来,她不仅没有胃口,而且没有心思。
果然,不等苏沃野将那一茶杯酒喝完,柳琛就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吃好了。”
苏沃野怔了怔,旋即笑着说,“哦,一路累着了吧?你去先休息。”说完,自己也放下筷子起身来,陪着柳琛一起进了卧室。
苏沃野亲手揭开床罩,于是柳琛就看到那床大被已经铺好了。床单、被罩、枕罩都是新换过的,散发着一种清洁而温馨的气息。
“你先躺躺。热水器的电脑定时器我定的是八点半,咱们九点钟就能洗澡了。”苏沃野体贴地说。
“好了,我自己会休息,你快去吃饭吧。”柳琛说。
苏沃野独自坐回餐桌前,他一抬手用遥控器关掉了CD机,房间里顿时变得寂静下来。苏沃野就在那片寂静里自嘲地想:嘿嘿,什么时候又开始对太太如此殷勤起来了?这种费尽心思来讨太太欢心的情形,已经久违了。
那顿饭他吃得并不开心,但是吃得很饱。
柳琛是在九点钟开始洗澡的,这时候苏沃野正在起居室里看电视。他听到那边的水声很快就结束了,便知道柳琛已经洗完了澡。苏沃野急忙关了电视机,然后钻进浴室里草草地冲了冲。等他趿着拖鞋来到卧室,这才看到**的双人大被子是空着的。柳琛已经从壁柜中拿出了另一床被子,独自裹着睡在靠墙的床里边。
苏沃野想了想,只好钻进了那床空被子里。
虽然有被子阻隔,苏沃野仿佛仍旧能感觉到被子那边的体温。他慢慢地靠过去,伸长了脖子,把脸贴在了柳琛的耳朵上。
柳琛并没有拒绝。
于是,苏沃野伸出手,去扯柳琛的被子。
那被子被柳琛的身体压着,裹得很紧。
“改天吧,我真的累,一点儿也不想。”柳琛的语调虽然是轻轻的,但措辞却很明确。
苏沃野犹如受到一击似的,停顿在那里。
“哦,对,对,你累了。”脸上讪讪地笑,心中已经有了愠意。
“嗯。”柳琛纹丝不动地躺着,用一个“嗯”字再次表达了她的意思。
“那你就先睡吧,亲爱的。”
苏沃野温和地抚了抚太太的脸,甚至还吻了吻太太的耳朵。他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想:象傻瓜一样陪着她躺,那可是干受罪。
苏沃野抱起被子,回到起居室的大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在那里睡着了。
翌日醒来,觉得脖子生疼,显然是落枕了。看看自己蜷在沙发里的那个窝囊样子,又回想起昨夜被拒的情形,就在鼻子里悻悻地哼了一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趿着拖鞋进了厨房,想找点儿吃的填填肚子,看到餐桌上摆好了一碗皮蛋粥一份面包和一碟小菜。调味瓶下面压着柳琛写的纸条:我有事儿出去了。如果你起来晚了,就把吃的东西放进微波炉里热一热。
狠狠地揉着那张纸条,苏沃野不悦地想,哼,昨天刚回来,一大早又跑到哪里去!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那碗凉粥,迫不及待地给罗雅丽挂电话,仿佛即刻就与那女人睡一觉,才能让心里平复了。
电话通了,听到罗雅丽清脆的声音,心情顿时清亮起来,张口就说,“雅丽,我想要你。”
女人在那边格格地笑,“你疯了。
“真的,我在家,你马上就来。”
女人不笑了,认真地说,“哟,现在真不行。”
苏沃野咬了咬嘴唇说,“那什么时候行?”
女人随口答道,“回头再说吧。”
苏沃野提高了嗓音说,“你在敷衍我!”
女人连连解释,“不是不是,现在真的有事,我在医院呢。”
“你病了?”
“不,是我丈夫病了。”
顺嘴聊了聊病情再说两句问候的话,苏沃野就收了线。他心里很沮丧,他当时就想到了,柳琛这么早离开家,是不是也去了医院。
柳琛真的是在医院里。
柳琛到病房的时间比罗雅丽早,所以晏蔚然就吃上了柳琛送来的皮蛋粥、面包和小菜。罗雅丽带来的豆浆油条成了多余的摆设,放在桌头柜上显得有些碍事。罗雅丽坐在桌边也显得有点儿多余了,她进来的时候晏蔚然正与柳琛谈得开心,她一坐下来,大家仿佛都哑了。
面对这种情形,罗雅丽就想找个托辞离开,晏蔚然却忽然开口道,“柳琛,我想和雅丽商量一件事儿。”
柳琛起身说,“那好,我到外面转一转,你们谈。”
柳琛在走廊里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病房里传出吵嚷声。晏蔚然的声音高,罗雅丽的声音低,吵得似乎还有些激烈。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儿,柳琛本不愿插进去,可是晏蔚然正病着,动不得火。想到这儿,柳琛连忙走过去推门。刚刚伸出手,门却打开了,罗雅丽一边叨叨着“我不跟你吵,我不跟你吵”,一边往外走。
与柳琛碰着面儿,罗雅丽笑笑说,“你瞧瞧,他火气大的。”
“怎么了?”
“他病着,我不能跟他吵,是他要跟我吵的。你去劝劝他,让他什么也别干,就老老实实地躺着养病好了。”
柳琛点头称是。“对,养病要紧。”
罗雅丽象是遇上了知音人,禁不住又诉说道,“做生意,栽了就栽了吧,总不能再往别人的套套里钻。什么什么人打来个电话,说是你只要拿多少多少钱,就能告诉你什么什么帐号,那不是明摆着要骗你嘛……”
柳琛没听明白,还想听她讲下去,她却看看表说,“你今天不上班?”
柳琛说,“不上,我的年假还没有休完。”
“哦,那你就陪他聊聊吧,我得走了。跟客户约好了见面时间,耽误不得。”
罗雅丽一走,柳琛就进了病房。
晏蔚然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争吵中摆脱出来,他面孔微红,两个鼻孔一张一合地喘着气。柳琛在床边坐下,什么也不说,只是用目光望着他。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晏蔚然没有坚持多久,便开口讲出了事情的缘由。
就在今天早上,有一个女人挂通了晏蔚然的手机。那女人自称是雷强身边的人,掌握着雷强在银行的存款账号。她说她可以提供那些帐号,条件是按照那些存款的百分之十提取劳务费,数目是二十万块钱。那女人要求明晚九点钟在外环四道口立交桥下见面,一手钱一手货,当时付清。
柳琛听了,静静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晏蔚然毫不犹豫地回答,“去,一定要去的。”
柳琛淡淡地说,“你们俩刚才就是因为这个吵的架?”
“可不是嘛,她说我还没有被人骗够,她说她不会为这件事出一分钱。”晏蔚然又激动起来,“你说,你说这电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琛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安静一点儿,然后慢慢地说,“我想可能有假,但是多半是真。”
“哈哈哈──”晏蔚然开心地笑了,“你看看,你看看,咱们俩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我想了,如果那女人不是雷强身边的人,她就不可能得知那个银行帐号被冻结的消息,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电话。至于她为什么要出卖雷强,原因可能很多,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柳琛想让他高兴,就顺着他说,“对,管她是谁,管她为什么背叛那个姓雷的,只要她能给我们帮上忙就好。”
“唉,”晏蔚然却突然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也想到这可能是骗局,但是我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即使是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啊。”
看到晏蔚然一下子又颓丧起来,柳琛的心里也随之黯然了。她明白这是绝望中的一搏,不给他尝试的机会他是绝不会甘心的。柳琛想了想说,“这是个机会,当然应该去试试。至于钱的问题,咱们一起想办法。”
晏蔚然说,“你不要费心,我已经想好了。即使手头筹措不到那么多钱,我也会去见见他们的。我要说服他们,只要他们把康利公司的帐号提供出来,让法院冻结了这笔钱,等我赢了官司得到赔偿,一定会把这笔钱拿出来。”
柳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担心地说,“你去见他们,你的身体能行吗?”
晏蔚然说,“问题不大。本来就是因为被逼到了绝路上才急出病的。有了这个机会,我倒是觉得好多了。昨天医生来检查,说我病情已经稳定了。”
两人再聊下去,柳琛就有些不在状态了。虽然“哦,哦”地应答着,心神却显然在游走。这时候,余清来了,她是被罗雅丽派来照料晏蔚然的。
柳琛立刻起身告辞了。
那天中午,苏沃野在公司接到柳琛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让他务必回家吃午饭。柳琛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很软,苏沃野也就禁不住要往又柔又软的事情上想。莫不是柳琛对昨夜未能行夫妻之事感到歉疚了,中午要睡个小觉把那件事补一补?……也好,也好,下午反正没什么事儿,很从容,很从容。
未到十二点钟,苏沃野就驾车回了家。进门闻到饭菜香,餐桌上已经备好了几样菜,还摆了昨天晚上没有喝完的那半瓶五粮液。苏沃野高兴地搓着手,心里暗暗地想,嘿嘿,这可真有意思啊,昨晚是自己殷勤备菜迎太太,今天却变成太太殷勤备菜迎自己啦。顺手把酒瓶掂起来,将剩下的酒液一古脑儿都倒进大玻璃杯里,然后美美地抿了一口。
抬眼看对面的柳琛,觉得太太也美美的。一时兴起,就探过去在太太的腮上亲了一口。太太温柔地迎和着,让人感到很乖。于是就这样一口酒一口菜一口太太地吃下去,吃得很香,吃得很惬意。
杯子里的酒见了底,苏沃野酒兴浓浓地伸手去揽太太的腰。太太说话了。
“沃野,我想用点儿钱。”
“没问题,用多少?”
“二十万。”
“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柳琛就把晏蔚然遇到的事儿告诉苏沃野,说是想把钱借给他救救急。他打的那官司胜诉是肯定的,况且已经查封了那个仓库,将来还上这笔钱应该不成问题。
原本揽在太太腰上的那只手即刻松垂下来。
“他们家有钱,罗雅丽手里有钱。”
“可是他拿不到。”
“是啊是啊,他从罗雅丽那儿拿不到,就能从我这儿拿到了?”苏沃野冷冷地笑着,“二十万块钱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我不能借给他。他的事情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苏沃野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柳琛皱了皱眉头说,“咱们家的钱,我好象应该有一半吧。
苏沃野冲动起来,他嚷嚷道,“那是离婚!离婚的时候才分割财产。”
柳琛蓦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迹近陌生。
“那好吧,对不起,打扰你了。”说完这句话,柳琛起身从餐桌旁离开,径自进了书房。
被太太这样撇下,苏沃野恼怒不堪。他将目光斜向书房,见那房门紧紧地闭着,就象太太紧绷着那拒人千里外的嘴唇。苏沃野忽地站起来,向那扇房门冲了过去。
门“咚“地被撞开,朝着坐在书桌前的太太,苏沃野爆发般地吼叫起来,“我说,你也太过份了吧?你替他想得也太周到了吧?你的屁股坐到哪里去了!……”
柳琛低着头在书桌前摆弄着什么,仿佛对苏沃野不依不饶地杀上门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太太的沉默是坚韧的盾,苏沃野的那些羽箭撞在上面,纷纷地坠落下来。
吼着吼着,却蓦地戛然而止。掉转脑袋,落荒而去。
胀在肚子里的气不见了,竟然有点儿虚。想一想,过份的倒是自己。静静地坐回餐桌前,忽然又听到了自己吼叫的声音,“你替他……”,“你的屁股……”。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苏沃野诧异地再次走过去,推开了门。
柳琛正在手里摆弄着小录音机。
她方才录音干什么?是要留做“罪证”么?苏沃野想问却又不好问,柳琛呢,漠然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苏沃野又缩回脑袋,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脚步响了房门响了,柳琛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着太太在眼前晃来晃去,苏沃野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方才不是他训斥了柳琛,而是柳琛训斥了他。
柳琛拿起外衣和手袋,离开了家。
那天晚上,柳琛睡在了书房的单人**。苏沃野在卧室里久久未能入眠,午夜时分,他蹑手蹑脚地溜进书房,只见柳琛甜甜地睡着,在她的床头边上放着一个密码箱。苏沃野好奇地打开来看,顿时惊呆了。
满满的一箱百元大钞!她这是从哪儿搞来的?
苏沃野疑惑地伸手拿起一捆钞票仔细察看,这才发现只有上面的那一张是真钞票,下面的全都是象钞票一样的复印纸。
奇怪,她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