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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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师星期一刚出院回到学校,就碰到了接连发生的几桩事情。

孙圣鸥的母亲到学校来了,说要代孩子交那十一元钱的“课外活动费”。孙老师听了莫明其妙,他们在一池谈了一会儿,才了解到原来孙圣鸥星期夭回到家里,对爸爸妈妈说,学校课外活动需要添置一些皮球、手风琴、铃鼓、羽毛球拍等文体用品,要每个同学都交十一元钱的“课外活动费”。做工程师的爸爸听了以后,马上不假思索地把钱拿了出来,可是做大学教师的妈妈却感到有些蹊跷,决定亲自把这笔数目不算小的钱送到学校来。

孙圣鸥耍的“小聪明”很快露了馅。可是孙老师并没有马上在孙圣鸥母亲面前把这个问题揭穿,他先收下了钱,又亲自送走孙圣鸥的母亲后,才把孙圣鸥叫来进行了耐心的交谈。当他听到孙圣鸥讲出这样做,是因为娄主任要罚他们高价“赔萝卜”时,孙老师立刻皱紧了眉头。他觉得,娄主任的这种作法是不对的,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在小同学们面前表露出教师们之间的分歧是不合适的。所以,孙老师只是耐心地启发教育孙圣鸥说:

“六(一)班的同学辛辛苦苦用汗水开出的菜园,你们却随随便便地去破坏它。这样做,对不对呢?”

“不对……”

“是的,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别人的劳动果实,是不应该去损害它的。损害别人的劳动果实,而且又发生了打架行为,这样做对不对呢?”

“不对……”

“是的,这样做不利于班级之间同学们的团结。”

“那么,你在爸爸妈妈面前撒谎,说要交什么‘课外活动费’,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呢?”

“是——,欺骗行为。”

“是的。你很聪明,家长和老师们都很喜欢你这一点。但是要记住,聪明并不是会撒谎。撒谎是一种很不好的欺骗行为,一个好孩子、一个真正聪明的孩子是不撒谎的。”

孙老师耐心细致的批评教育使孙圣鸥心里很翅受,他觉得自己这些做法确实是错误的。事情越闹越轰了,他心里很害怕。可是孙老师并没有大声喝斥他,没有声色俱厉地“熊”他,甚至把那十一元钱又交给了孙圣鸥,要他自己回家去向家长解释清楚,承认错误。老师这样做,使孙圣鸥心里暖融融的,好象有块冰融化成了水,要从眼眶里涌出来似的。

“孙老师,你批评我吧,我还挖苦打击舒维同学,说他‘假积极’、‘巴结脸’……”

“这件事,我已经听林暄等同学给我说了。一个同学愿意要求进步,靠近老师,是应该受到鼓励的。我希望,你也能向舒维同学那样,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勇于克服改正它,积极要求进步!”

“嗯。”孙圣鸥含着泪点点头。

孙老师当天处理的第二桩棘手的事情就是到废品收购站去领自己班上的学生——熊年年。

熊年年被废品收购站的同志扣住了,他们问明了熊年年所在的学校,于是就打来了电话。电话是打给老校长的,老校长赶忙派孙老师去了解情况,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熊年年背着书包到废品收购站来卖“废铜”。

过秤的时候,一位老同志发现那秤盘上放的不是什么“废品”,而是完好无损的水龙头。再仔细想想,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水龙头呢?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于是他们就细细地盘向起来。熊年年被兰间两问,就露出了底儿,连人带物一起扣在了那里。

孙老师领回了熊年年,可这件事情并没有算完。

教导处娄主任建议开个教务会,’研究一下处理办法。

教导处娄主任是主张严肃处理这两个学生的,他甚至草拟了一个处分布告,在会上宜读了。

“查四(三)班学生熊年年,一贯目无学校纪律,多次打架斗殴。一九六一年十月二十日下午,该生又伙同本班几名同学一起偷校园里的蔬莱,并打骂阻拦他们的同学。当校领导前去制止时,该生竟然咬伤领导。后经批评教育,该生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又偷窃国家机关的公物。鉴于该生品学皆劣,实属屡教不改,经研究,从即日起,开除学籍。”

教导主任皱着眉头,读着他自己起草的布告。他的眼睛滚圆滚圆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草稿,就象在生气地盯着一个淘气万分的坏学生一样。

“查四(三)班学生孙圣鸥,该生参与熊年年打架事件,并破坏学校规章制度,造成触电事故。经研究,给以记大过处分。”

娄主任读完布告草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探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座的老校长和老师们。大家都沉思着,这时,孙老师忍不住站起来说:“我不同意这样写,不同意给这两个孩子处分!”孙老师刚从医院里世来,身体还有些虚弱,声音很低,但语气很坚决。

娄青云听了很不高兴地说:“不同意,为什么?”

“这样轻率处理,不利于帮助这些孩子。”

“还谈什么帮助!一个是不可救药,一个是到了危险的边缘。他俩是小集团的头头,再不杀鸡给猴看,这个班级就完了”。

“小集团?这样说太重了吧?孩子们恐怕还不懂得这个词的含义。他们年纪还小,出了这些问题,我觉得主要责任还在老师身上。”孙老师诚恳地检查说。

“得了,你当班主任才几夭?这个班过去是我带的,你是说,这是我的责任唉!”娄主任冷冷地说。

“不,我没把这个班级的同学带好,这是我的责任。但是,我觉得娄主任在处理一些问题上简单粗暴,不但未能使这些小同学改正错误,反而促成他们滑进了新的错误的泥坑。”

孙老师在会上讲述了娄主任要孩子们“赔”萝卜,以及两个孩子为此而撒谎和偷窃的详细过程。

娄主任的脸涨红了,老校长的眼睛瞪圆了,参加会议的老师们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过了几天,布告贴出来了。上面只点了一个同学的名字:熊年年,留校察看处分。

孙老师很伤心,他想做做熊年年的工作,可是熊年几年老是远远地躲着他,并且常常用一种与年龄不相称一的阴沉、警觉、冷漠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一切。孙圣鸥呢,倒是老实多了,见了孙老师,总是用一种负疚的、感激的眼光望着他。孙老师从孩子的眼光里感到一种微妙的东西,一种心理学上说到的那种“旧的心理平衡被打破,寻求新的心理平衡的”意念。孙老师决定把“大圣”做为搞好班级工作的重点,他如果进步了会影响和带动其他孩子的。

学校里贴出处分布告那一天,教导主任娄青云曾到四(三)班讲过一次话,他除了声色俱厉地“训”了一通熊年年外,还让孙圣鸥也站出来,把他狠狠地批了一顿。孙圣鸥从此就象根路边的毛毛草,老聋拉着脑袋。这一天,开早饭的铃声响过,同学们都在饭厅前面排好了队。孙老师在队列前忽然点了孙圣鸥的名字,要他站出来。孙圣鸥以为又要批评他,瑟瑟缩缩地在全体同学的目光下走出队列。但奇怪的是,孙老师并没有批评他,却接着又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要他们也站出来,孙圣鸥迷惑了:和自己并肩站着的这几个同学都是班上表现比较好的呀!

孙老师看着孙圣鸥疑惑的眼神,忽然微微笑了。

他向大家宣布:站出来的几个同学,是新任命的餐厅饭桌的“桌长”!

在这个寄宿制学校里,“桌长”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班干部”。他能管辖在同一张桌上就餐的八个同学。他的职责范围是:当全体同学都在餐厅外集合站队的时;候,他有权提前进人餐厅,给桌上的八个同学打好饭,然后用菜盆领来菜,再平均地分到八个碗里,全体同学进了餐厅之后,在值日生没有宣布“开动”之前,监督就餐的同学不许先吃;在就餐时间里监督大家不许说话。

最后,在同学们都走后,整理碗筷,清理桌面。

在一个有四十多名同学的澳烈及里,也只有五位这样的“桌长”。况且“桌长”要担负着“分菜饭”的重任,这个职位本身就意味着公正、无私和信赖。

孙圣鸥在听到这项“任命”之后,‘先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继而脸涨得通红,眼泪也象涨潮的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因此,就没有发表自己的“就职演说”。但是,他的手在裤袋里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好这项工作,所以,也就算是“宣誓就职”了。

当他先于众人提前进入饭厅,看到宽大的厅堂里只有不多几个象自己一样身份的忙碌的“桌长”的时候,他那颗小小的心忽然被一种庄严的使命感鼓**着激跳起来。那一天,食堂改善生活,吃的是枣片稀饭和油炸糖糕。孙圣鸥从厨房的窗口端回来一盆稀饭和一盆糖糕。他象拿着粘网粘“知了”一样,小心翼翼地拿着饭勺把稀饭里的枣片先捞出来。他数了数一共是71片,要分成8份,这是一道并不复杂的算术题。孙圣鸥聪明的脑瓜马上就算出来了,有7个人可以分得9片,但必须有一个人只能分到8片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少的一份盛到了自己的碗里。

分完了稀饭,开始分糖糕。炊事员叔叔的手不是机器,做出来的糖糕不一样大,这可真叫人为难。孙圣鸥想了一下,决定闭上眼睛,按次序摸着分。等他分完了睁开眼睛一瞧,糟了别人碗里的还都差不多大小,可是,孟小霞碗里的怎么那样小呀?他想拿到炊事员叔叔那儿换一下,又觉得不妥当。干脆,和自己的调换一下吧?可是,他马上又看到,这糖糕不但小,而且被压得瘪瘪的象只没气的蛤蟆。可以肯定里面的糖堆定流光了。而孙圣鸥呢,最喜欢用小牙在松软的糖糕上咬开一个小口,慢慢地吸吮里边的糖吃。象这样的破糖糕,吃起来准定没劲。管它呢,反正这是按顺序分的,又不是自己故意分给她。

他正犹豫着,从饭厅的大门那儿忽然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同学们开始进饭厅了!刹那间,他连想都没想,竟一下子把那烂糖糕换了过来。

饭桌前,林暄、关小雨、孟小霞……大家端端正正地坐着,值日生没吹哨宣布“开动”,谁也不能先吃。林暄,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每个碗看,红红薄薄的枣片全都飘在稀饭上。看吧,数吧,孙圣鸥安然地想,当心别把眼睛看花唆!孟小霞,一双小小的眼睛溜着每个碗看,圆鼓鼓的糖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瞧吧,比吧,孙圣鹤得意地想,当心别把口水流出来唉!

忽然,林暄低低地尖尖地说话了:“你的,怎么那么小?”一下子,同学们的眼光都向孙圣鸥这里投来。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孙圣鸥给自己分了一个最小最不好的糖糕,大家的眼光都是那么和善,孙圣鸥感到周身一阵发热。然而,他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把手指放在嘴边郑重其事地向林暄“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讲话。

林暄,笑眯眯地伸了伸舌头,表示“认错”和“服从管理”。值日生吹哨宜布“开动”了,大家都端起饭碗,孙圣鸥拿起自己碗里的糖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奇怪,他感到这糖糕很甜很甜,仿佛放了很多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