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明小說自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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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靜得異乎尋常。

那姬在岩洞裏等了很久,卻一直未見狻猊到來。臨近黃昏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些紛紛雜雜的聲響,她出去不遠,就被護衛的兵卒擋住了。那些兵卒對她詢問的每句話全都緘口不語,諱莫如深。她猜想,那或許是狻猊在頻頻調集部卒,以應付郢人可能發起的進攻吧。

孤零零呆在岩洞裏,很有些閑悶,那姬茫然無緒地在岩洞裏轉了又轉。那些披著各種獸皮的怪石平素早已看慣了,再引不起她的興致,倒是不小心絆倒在船棺上時,讓她趴在上麵冥想了許久。

這裏原本擺放著兩副船棺,那是蓬蜒早早就令人打造停當的。一副給那姬,一副給蓬蜒自己。蓬蜒的那副船棺,如今已載著蓬蜒的屍首,順著阿蓬溪的江流漂逝了,隻留下屬於那姬的這副,還停放如舊。那姬用手輕輕摸著光滑的楠木船身,恍惚間像是在摸著自己。船棺是一具小巧的獨木舟,那姬移開棺蓋,望見了裏邊早已備下的隨葬物:小陶缽、淺腹釜、無把豆、銅鏡、銅獸什麽的。她笑了,她覺得十分有趣,到另一個世界去還要用這些東西麽?那個世界應該是更美妙的吧?更奇妙的世界裏,應該有一些更奇妙的東西這樣想著,她竟慢慢爬進了船棺裏。她在這獨木舟裏舒舒服服躺下,心忽然變得如同深山幽穀一般恬靜。小舟輕輕地**起來。載她脫離這喧雜汙濁的塵世而去,漂往那個遙不可知的世界……

那姬靜靜睡著了。

打破那姬睡夢的,弄不清是喚叫聲還是別的什麽響動。那姬隻感到一陣心悸,她從船棺裏爬出來,見滿洞都是搖動的光影。滋滋作響的野豬油燈下,坐著一個背向的男人。那姬於是想到,這該是臨幸的新溪主狻猊了。

一想到這個名子,那姬忽然有些慌亂,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串蚌殼。那一枚一枚蚌殼都是狻猊當年潛進阿蓬溪的浪底摸出來的。這些年,這串蚌殼的皮線換了又換,那姬卻一直戴著它。蚌殼上的紋路已經磨花了,那姬的心早已磨褪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