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明小說自選集

小城俊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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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批林批孔”那年離開部隊,到安州地區文教局文化科工作的。

安州雖說是座小城,卻有兩處堪可自誇:“安州的城牆,楚陽的婆娘。”

安州城,南靠連珠山,北瀕大溝河,那山那河將小城夾做狹長的一條,東西兩端被城牆一截,就成了一座鐵打城池。那城牆老則老矣,然而墨如鍋底,聳似危崖,望上去瘭不可犯。

楚陽縣距安州城三十裏,屬安州市管轄,楚陽的婆娘,自然也就是安州的婆娘。人人都說楚陽的婆娘美豔,“小嘴小,細箍(鼓?)腰”,輕盈得可做掌上舞。

文化科的陳昆蓉,便是楚陽人。這女同誌嘴不大,然而腰卻有些微胖,掌上舞是不行了,墜子書卻唱得好。我在辦公室,曾聽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唱,“小小鯉魚紅口腮……”那聲,那人,都水靈靈的,加之雙頰撲了粉,儼然一條紅腮鯉魚。

我們文化科的科長叫蘇文儒,他一身二任,兼著創作組長,統領著羅閩仔、賈繼宜和我。蘇科長看上去已“知天命”了,他個子極高大,然而極瘦。肩、髖,顴、腮等處的骨骼全都如錘如杵如籮如箕凸鼓著,猶如骷髏蒙著篷布。第一次到他家裏去時,印象最深的是那套紅木家具,在昏暗的舊屋裏,銅澆鐵鑄般凝重。方案上,擺著青瓷古瓶。古瓶中,插著一個碩大無朋的羽毛灰撣,亭亭如柱,葳蕤如樹。蘇科長寫了幾十年戲,每成一劇,必研墨潤筆,抄在毛邊紙上。那字亦如他一般,瘦骨鱗峋,起筆收筆處皆如錘如杵,別有一番怪異的風骨。

羅閩仔是福建崇安人,崇安是武夷山深處的小縣,羅閩仔便長得如武夷山猴一般,凸腦門凹眼窩,侃侃而談時,抓耳搔腮,攪得空氣也躁動不安,桌椅板凳恨不能滾翻著,跟他上了猴山。

我對羅閩仔頗為敬佩,一個農家子,居然考入了中國人民大學新聞係,靠的必是一刀一槍的真本事。因為“文革”,我上山下鄉插隊,失了上大學的機遇,隻好四處搜羅了大學文科的教科書,得空自學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