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明小說自選集

古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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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那年就是在塘口大銀杏樹下被老杆睡了。

老杆到外鄉劁豬回來,大腳丫子把塘埂拍得啪啪響。小褂敞著,露出山崖般的胸脯子,手臂揮來繞去的,隻見兩道紅色的流雲自在輕狂地顛舞,那是劁豬刀尾巴上的紅纓子。

聽到老杆的嗓門,白果的屁股扭得比織機還響。

轉身她就上了塘埂。

狼煙滾滾,全村的光腚伢兒都隨在老杆的身後,那是雄赳赳的大將軍掌著得勝鼓歸來。

老杆的身旁一搖一晃地走著山豬公。

山豬公,山豬公,叫一個,叫一個……

伢兒們撩那公豬。

那豬果真用獠牙將上唇一挑,晶亮的小眼放著凶光,從喉底發出沉悶的吼聲,嚇得伢兒們麻了腳,腿胯間的小雞雞縮了頭,傷風似的淌清水。

老杆的山豬公足有兩張犁長,個頭齊腰高,背脊上的毛竹箭般紮聳,長嘴裏兩排尖牙猶如耖田的耙齒。那模樣,絕非家圈裏的夯貨可比。村人都說這豬公是山裏野豬的種,那年大雪天,山神們闖了老杆家的豬圈,於是便把這一方山威留了下來。

白果和幾個姑娘遠遠地站著,用一種異樣的敬畏盯緊了老杆和山豬公。山豬公被老杆用繩牽著,像牽了一匹剽焊的戰馬。

李油棰等在自家油坊前。

老杆,回了?

回家來,家來,劁了短嘴,再給黑包肚裏裝一窩。

哎,哎。

老杆應著,進了油坊院兒。

白果和那群人看戲似的湧進去。

老杆脫了小褂,就見背上肩上胳膊上一條條肌腱山藤似的纏鼓著,他徑直跨進圈,輕輕一提,把那頭短嘴公豬掂起來,摜在當院裏。

眾人呀了一聲,閃開來。短嘴心猶不甘,吼叫不停,撲扇著大耳欲要掙紮而起。老杆早俯下身,膝蓋頭直直地一頂,正頂在短嘴的腮殼下,那夯貨偏著腦袋斜著眼,隻有哼哼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