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裏的情人們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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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麟第一次懂得了什麽叫廢墟。

廢墟,不隻是指的房倒屋塌,空曠的原野上隻留下的一片殘垣斷壁,那更深的含義,應該是針對生命和活力而言的。雖然一切似乎都完整的存在,但是,那曾經充溢其中的生命和活力突然都失去了,隻留下僵死的軀殼,這便是廢墟了。死屍雖然完整,但是,它比一堆殘缺的骨架更為可怖,因為它更清楚地顯示著生命和活力的曾經存在,和它無可挽回的離去。

亞麟望著停工了的篷布廠,感受到了廢墟特有的那種死寂的間怕。

黃昏降臨了,簡陋的幾排廠房裏沒有燈光、沒有機器的轟鳴,黑糊糊的窗洞象骸鏤的眼窩。冬天的寒風在土牆圍成的廠院裏徘徊,不停地唱著一支淒厲的招魂曲。厚厚的雪猶如一條預兆不祥的白被單,想要蒙頭蓋臉地遮掩住這裏的一切。

舊曆新年臨近了,村裏已傳來零零星星的鞭炮聲,而這裏卻似荒墳一般。前些時,工廠半死不活地用最後一批次品化纖布生產了最後一批次品篷布,堆放進倉庫裏之後,便最終停產了。那些從各處聚來的工人,又做鳥獸散,隻留下兩個老頭象守墓似的守著這個爛攤子。

夢營住在亞麟原先住過的那間房裏,亞麟在庫房裏搭了個臨時的鋪。亞麟住過的那間屋裏還保持著他當時離去的樣子,大約是搜查時被翻亂了的緣故,看上去象是一個被掏空了的雞窩。幸而那屋裏有帶煙囪的鐵爐子,生起火來,倒也暖得宜人。

“你在庫房裏,象個冰窟窿。幹脆,也住到這個屋裏來算了。”夢營說。

“那,那怎麽行!”

“咱們有篷布嘛。在這裏隔開來,就是兩間房,我住裏邊,你住外邊。在倉庫住,你就不怕凍死?”

夢營的確是怕他凍壞了。亞麟在庫房裏,蓋了兩床被,還壓了一匹篷布,依舊冷得縮做一團。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終於凍醒了,穿好衣服又鑽進被窩裏呆坐,忽然聽到門敲得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