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黑而且瘦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走進城南警察分局的大門。他們軍衣襤褸,滿麵風塵,像鐵柱子般地釘在冬季的陽光裏,麵無表情地審視著一切。
傳達室的夫役瀉肚,到茅房去了。老三馮貴正百無聊賴地在傳達室坐著。看見軍人,他渾身忽地一熱,頓時流出許多汗來。鼓足勇氣,跑出屋子,卻訥訥地說不出話。
馮貴天生就是個少言寡語的主兒,盡管心裏是個極明白的人。他往往會在節骨眼上說出一兩句有分量的話,可這種時候極少。
為首的軍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問道:“你們局長在哪兒?”
“樓……”馮貴說,聲音顫抖。
“帶路。”軍人是在戰場上馳騁慣的,話說得極簡練。
馮貴乖乖地走在頭裏,把軍人們引上二樓。其實過去他也沒到這兒來過,一個小警察,哪有到分局長辦公室的殊榮?他東張西望地走,一眼瞥見分局長辦公室的牌子,忙站住,抬手一指。
“謝謝。”軍人臉上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還在馮貴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三個人邁著軍人的步伐走進分局長的辦公室,隻剩下馮貴呆站在樓道裏。他覺得肩上被拍的那個部位有些發熱,又有些發沉。這混合的感覺漸漸地擴散,一直熱到心裏沉到心裏。馮貴愛默默地思想,這會兒他思想的翅膀便在扇動,扇動出許多遐想來。
軍人們又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瘦得像大煙鬼似的分局長點頭哈腰地隨在後麵。
“馬上通知全體警員,下午到分局開會。”軍人說。
“是、是……”分局長應道。
“人事檔案和花名冊、槍支,上午就開始移交。”軍人又說。
“是、是,照辦。”分局長應道,笑得很真摯。
他們說著從馮貴麵前走過,那為首的軍人又向馮貴露出一個微笑。
馮貴望著他們的背影,憋出一句極有總結性的話:“這共產黨和國民黨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