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

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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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的小說《派出所》裏曾經說過,看守所是公安局裏最不招人待見的單位,被調去看守所與押犯打交道的,大多是素質較差、各部門都不喜歡要的人。甚至,一些犯了大小錯誤的民警,也被調去看守所,好像是一種懲戒。我的小說一發表,結果就招來了一大堆來自看守所民警的批評責罵。其中最嚴厲的次,就發生在今天早晨。

寫東西的人是好開夜車的,我躺到**的時候已是今天淩晨一點。寫東西的人又總是睡不好覺,編織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節老是在夢裏蹦來蹦去,把睡眠攪亂。我正在夢境中和我自己打架,就聽得我的房門被猛烈地砸響了。同時,一個粗啞的嗓門兒大叫:“開門!開門!”

門是我媳婦兒開的。大概她也嚇壞了,不敢不開,也不敢問來者是誰,就聽憑這人登堂人室,直撲我的床邊了。我朦曨的睡眼前忽地一黑,一個大個子已經拍著我的床頭嚷開了:“我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啊?你憑什麽說我們看守所的人都素質差?你素質高!你素質高你寫出這破爛玩意兒來?我告訴你,你必須向我們全體看守所民警道歉,不然,沒完!”

我暈頭轉向地擦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努力看清來者。瞎,原來是他。

老江是我的“發小兒”,我們倆從幼兒園就是同學。他發火,我還真的不怕。

這個看守所的食堂管理員,從來發火就沒人怕過。那些看守所的小民警,在他麵前從來沒個正形兒,膽子大的竟然敢在飯桌上捏著他的鼻子灌酒。

他還敢忿忿不平?他難道說忘了他的過去了嗎?他難道說不記得他自己的屁股上還有屎呢嗎?這個老江啊。

我慢騰騰地爬起來,邊穿衣服邊說叫喚啥?叫喚啥?你以為我怕你呀?”

老江立刻傻了,瞪著我說不出話。

老江剛參加工作時是派出所民警,外勤,管片兒的那種。他是個老實人。老實和笨,有時很像是一個事物的兩種表達方式,我不願意用第二種來形容老江,隻好說他老實。在我的腦海裏,不知道為什麽留有我們五歲時的一個畫麵,昨天的事兒我也許忘了,可這個畫麵卻清晰如故。我一閉上眼,就會看見老江那時是小江,小小江,看見他和一群花花綠綠的小朋友一起跳舞。我記得那個節目本來是沒他的,不可能有他,誰也不會傻到拿精心排練的節目冒險。可不知道他用什麽辦法混到了演出隊伍裏,於是他達到了他徹底毀了這場舞蹈的目的。他的胳膊腿都是僵硬的棍子,他的動作完全和別人不合拍,他臉上的表情更是讓人忍俊不禁的嚴肅認真。小朋友們笑得前仰後合,家長們笑得前仰後合,老師們先是驚愕,繼而憤怒,然後也忍不住前仰後合了。整個聯歡會笑成一團,形成了一個事先完全沒有想到的歡樂**。江大柱,這個名字也由此在我們那一片兒居民區裏成了一個快樂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