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婚

6.敗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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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他的記憶是從一株草開始的。

那時候,他還沒有正經名字。

隻知道:爺叫捆,爹叫繩,他叫辮兒。都是喉嚨喊出來的。

記得,娘上地時常把他捆在一根繩子上,一頭拴在娘身上,一頭拴在他身上。娘在前邊割豆子,他在後邊的豆地裏爬,活活一個土孩子。娘割得太遠時也會把繩子解開,讓他帶著一根繩子爬,繩長,也落不太遠,不會出事的,他就這麽爬著爬著站起來了,他走路並不是人教的,而是在田埂上摔出來的。他在田野裏爬來爬去,爬著爬著就走起來,爾後他栽倒在高粱地裏,就摔在一株小草的跟前。他趴在那裏,像氣肚兒蛤蟆似的,很久很久站不起來。眼前晃著那麽一株小草,整整一個上午,他就一直趴在那裏望那株草。那草曾給他打下了強烈的記憶,以至於成人之後,他仍然記得那株小革的狀態。那是一株很瘦很弱、細線一樣的小草,稈是青色的,微微泛一點灰,泛一點點白,草節上還有一些麻麻淡淡的小黑點,讓人看了心寒。他說不出為什麽會害怕,可他就是怕,那麽弱的一株小草,他怕。

後來,也是到了後來,他慢慢地伸出小手,抓了那草。當他把草抓在手裏時,他發現那草已經散了,草是自動散的,草散成了一節一節的,他抓在手裏的隻是一些碎了的小節節……為什麽呢?為什麽會散呢?這個疑問也許隻是一個訊號,一個存留在小小腦海裏的訊號,完整在一刹那間分解了,腦海裏卻存活了一個疑問。一直到很久,大磐了,當他成為一個割草孩子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叫“敗節草”。這時候“敗節草”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個記憶信號,他就這樣記住了“敗節草”。

然而,記憶是延伸的,與“敗節草”有關的是一段聲音,如果沒有這個聲音,他也不會記得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