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燈

三、長在紙上的心

字體:16+-

家裏來信了。

信是饞嘴老五寫的,老五的鉛筆字歪歪斜斜。老五在信上說:“哥,聽說你在部隊成天吃白饃?啥時候,也把我們日弄出去吧……”

這封信他看了三遍,看得他心酸。他是老大,四年了,他沒往家寄過一分錢。開初是一月六塊錢的津貼,後來漲到八塊、十塊、十二塊……他一分錢也沒寄過,那錢他都用在“進步”上了。家裏還有老爹,四個弟弟,他們的日子是怎麽過的?

往下,如果不能提幹,他就隻有複員了。一想起要複員,他就頭皮發麻!回去,怎麽回去?你還有臉回去嗎?!村支書劉國豆的話再一次響在他的耳畔:“穿上‘四個兜’,閨女就是你的了……”

他看著信,信上那兩個字是很紮眼的:“日弄”。這是他們鄉間的土話。是動詞,是極富有想象力的概括,很積極呢。那字麵的意思就是“弄日”啊!是丫站在地麵上,在想象中與太陽**。這真是創造性與想象力的大膽結合,是這塊土地上生長出來的最有高度的假說,簡直就是對“日”宣戰!然而,在字背裏,它又有著無窮無盡的含意……你去想吧,要多複雜就有多複雜,要多深刻就有多深刻,要多昂揚就有多昂揚,它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既可陽奉又可陰違,是形象思維中最富有實踐性與浪漫色彩的大詞!

看著,他笑了,是苦笑。他覺得背上很沉。弟兄五個,他是老大呀!無論如何,他得先把自己“日弄”出去,然後……

星期天的時候,他去找了小個子營長。人熬到了營職,就可以帶家眷了。營長就住在軍區家屬院裏,一室一廳的小單元,那牆雪洞一樣。一進門,他就看見了營長家的“籮”。營長家的女人也的確姓羅,叫羅二妞,胖胖的,也是小個兒。在“籮”給他倒水的時候,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心裏說,一臉的黑麵星兒,這“籮”也不細呀。“籮”卻很熱情,“籮”說:“聽娃他爸說,你是上梁的?”他就說:“是啊,嫂子。”“籮”說:“呀呀,俺是大羅莊的,離俺那黑兒可近……”營長白了女人一眼:“胡喳喳個啥?去去去!”於是,女人就躲進裏屋去了。見了他,胡營長並不熱情,也不多說什麽,隻說:“來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