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螞蚱 綠螞蚱

紅薯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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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老實, 日子就由女人撐著。

炳家女人天生肌瘦人,杆兒樣。人輕氣,活淨,走路帶風。你看她掃地吧,輕描描的。地就掃了,院子裏總是光光的。你看她做飯吧,不聲不響的,飯就做了,還一樣兒一樣兒。你看她說話吧,軟軟的兩句,就叫人想好久還翻不過理來。人總是笑著,那笑在眼上,微微的,叫裏裏外外的人熨帖。炳家人口眾,上有老下有小,一窩子吃貨,日子必然緊巴。可炳家女人不焦不躁的,款款就應付了。吃飯的時候,女人先給炳盛。炳算是一家之主。活路重,出力大,量就足足的。而後是兩位老人。老人上年紀了,牙口不好,做些軟的,淨麵的,多些滋味。往下是孩子們,連稀帶稠一鍋吃,也有花樣,能飽。家裏人走出來,也都帶著女人的一雙手呢。衣裳破是破,補丁是補丁,可針線活兒細密、周正,穿在身上有模有樣的,絕不招人笑話。

平日裏,就見炳端著一碗紅薯在飯場裏吃。那碗海大,暄騰。炳蹲在糞堆上,高擎著一隻紅薯碗,就像擎著一麵旗幟。女人的旗幟。各家也都有蒸紅薯吃的,可都沒有人家炳家的紅薯好。那紅薯熱騰騰的,塊大,鮮,蒸得也好,看著很饞人。炳捧著這冒尖一海碗紅薯,一塊塊往嘴裏送,大嚼!實叫人眼熱。

每年紅薯下來的時候,村人們自然都把紅薯藏在窖裏,紅薯窖挖在西崗上,家家都如此,隻有炳家的紅薯不壞。炳家的紅薯從秋天吃過,經過漫長的冬季,又經泛醋一樣的春天,那紅薯從窖裏提出來,提一籃是鮮的,再提一籃還是鮮的,總吃鮮的。別家呢,提一籃是壞的,再提一籃還是壞的,總吃壞的。那年月,一年紅薯半年糧, 鄉下人過日月全憑紅薯呢。春天是壞紅薯的季節,別家的紅薯都壞了,他家窖裏的紅薯咋就不壞呢?就有人問炳家女人,炳家女人笑笑,不說。再問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