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螞蚱 綠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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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去世的時候,二姐已經嫁過去隻年了。

在這氣年時間裏,二姐沒有進過一趟城。逢年過節的時候,二姐就差姐夫來看一肴姥姥。那時姥姥已來城裏住了。姐夫梅次來從沒空過手,或是一兜雞蛋,十斤白麵;或是一包點心,二斤芝麻什麽的,實在沒什麽可拿,就烙幾塊油摸兜著。姐夫來了,姥姥總要問:“妮咋不來?”姐夫便說:’“忙哪。”母親說:“忙啥,地都淨了,還忙啥?!”姐夫說:“白日裏一攤子活計,夜裏澆地呢。澆一夜兩毛錢,她不舍那錢。”毋親氣了,就說:”叫她來,沒錢我給她!”可二姐還是沒來。

有一次,我在路上碰上了二姐。她跟姐夫上山拉煤去了,從城邊路過卻沒有進城,硬是從城關繞過去。隻年不見,我幾乎認不出她了。二姐頭發披散著,一臉煤黑,褲腳高高地給著,腿上的血管一條一條地暴出來,整個看上去就像一段枯枯的樹幹,我不禁怔住了,趕忙拉她上家。她硬是不去,說:“兄弟,不去了。看俺這要飯花子樣兒,丟大姑的人。”二姐還是走了。姐夫駕著車,二姐拉著撐繩,在林色裏,就見二姐背上那塊地圖樣的黑色汗斑……

那是怎樣的苦做呀!從二姐身上已看不到年輕女子的影子了。聽畫匠王村人說,沒有見過這麽能幹的女人,也沒見過這麽狠的女人。夏天裏二姐在地裏割麥,曾經拚倒過八個精壯的漢子!別人割麥一人把六壟,她一人競把十二壟,頭一紮進地裏就再也不出來了,就那麽彎著腰一鐮一鐮地割下去,無休無止地割下去。還聽說她遊過街,為養雞遊過街。人們讓她在村街的碾盤上站著,她就站著,直直地站了一響。可下了碾盤,她競又去賒了十二個雞娃娃。村幹部說:“怎麽還喂?!”她說:“還債哪,還債。”於部搖搖頭,說她聾,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