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螞蚱 綠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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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十八歲定親。

按照鄉間的習俗,第一次“見麵”應該是十分隆重的。姥姥仄著小腳專程到城裏來了一趟,跟母親商員。毋親說,讓妮來一趟,就在城裏見麵吧。按毋親的意思,在城裏見麵,就有了些體麵。姥姥又回去問二姐,二姐不說話,隻默默地坐著。於是就這樣定了。

那天晚上鄉下來了許多人。來相親的畫匠王村人充分地展示了他們的“富裕”。家中的小院裏紮滿了自行車,全是八成新。七八條小夥整整齊齊地站在院子裏,一身的新。進來一個是藍帽子。藍布衫,藍褲子;又進來一個還是藍帽子,藍布衫,藍褲子;個個都是藍帽子,藍布衫,藍褲子。布料是當時很時興的斜紋布,那說親的女人排在前邊,手裏赫然提著十二匣點心!她身後,藍色的漢子們一個個木偶似的相跟著,小心翼翼地進屋坐了,叫人很難分清相親的是哪一位。

大概是一支煙的工夫,眾人稍稍地說了一些閑話,漢子們便站起身一個一個往外走,像演戲一樣,上了場,又慢慢退場。二姐始終在屋裏坐著,穿一件棗紅布衫,圍一條毛藍色的圍巾,就那麽勾頭坐著,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麽。這當兒,一個瘦瘦的小夥臨站起時把一個小紅包遞到了二姐的手裏,他慌慌地看了二姐一眼,就往外走。突然,二姐站了起來,說:“等等。”她掃了那小夥一眼,慢慢地說:“把錢拿走。”

眾人一下子愣住了。走出門的藍漢子全都折回,頭來,一個個驚惶不安地望著二姐。尤其是那相親的小夥,臉慢慢泛白,頭上沁出了汗。那汗一豆兒一豆兒地生在腦門上,又一層層一排排地“長”,頃刻間布滿了那張微微泛紅的臉,凝住揮不盡的尷尬和窘迫。他站在那兒,周圍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隻有那汗珠滴滴圓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