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打着肚皮官司,很快到了明府的“通志堂”,公子带着曹寅进去,却发现屋里没人,纳兰也奇怪地问:哎,人呢?
我忙去倒茶,曹寅却看看四周,漫不经心地问:这儿不错,颇具规模嘛!听说你在编一大部头,有不少江南学士参加?他们都是些谁啊?
纳兰笑道:说出来你也不认识,现在刚开始,也许他们在外购书呢!
曹寅坐下来,喝了一口我倒的茶,就语重心长地说:容若,你跟这些江南学士来往,可要小心一点!我阿玛在江南做官,我还不知道吗?那些江南士子都与前明的官宦人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强烈的反清色彩,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出身于这样的明末世家,对朝廷怀着刻骨的仇恨……你把这些人引到府上,不是又想惹祸吗?
纳兰也坐下喝茶,笑道:你不了解他们,他们虽有些愤世嫉俗,豪放不拘,但都是性情中人,岂能分不出黑白,辩不明是非?就算明末世家,也都破落了……容若还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在我大清的感召下,入朝为官,襄理国事,为我大清所用呢!
曹寅指指他:你这人就是固执,又不听劝,等你吃了亏,就知道了!
纳兰说:目前这些江南士子正帮我编书,我没亏,反而赚了呢!
曹寅不耐烦地站起来:格格呢,她今天没来?咱们去找找她……
我们正欲走,冯子剑走进来,看见他们,有些吃惊:容若,你回来了?
容若连忙说:是啊,我的好友子清也来了,上次你们见过……
两人都不太友善地看着对方,冷淡地拱拱手,说些什么在下有礼之类……
纳兰注意到他们的态度,正想办法撮合,端敏跑了进来:哎,你们都在?
曹寅一见,就高兴地拉着她:格格,我正要找你,又有好玩儿的东东!
端敏甩了甩手:什么东东啊西西的?你就知道玩儿!
曹寅指着她:哎,你要不跟我去玩,呆会儿可别后悔呀!
端敏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哎,到底是什么东东?在哪儿玩嘛!
曹寅拉着她:快,跟我去西花园……容若,你也来啊,来看稀奇!
他们走出去,纳兰笑对冯子剑说: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冯子剑冷冷地说:子剑不感兴趣……
纳兰拉着他走开:哎呀,走吧,你最近也忙坏了,今天就歇歇吧!
英俊小生可能也注意到了,曹寅公子对端敏格格是一片痴情,而皇帝的妹妹却对这个包衣奴才不理不睬,反而对自己颇感兴趣!或许是抱着那么一丝丝好奇,冯子剑跟着纳兰来到西花园。我当然也跟着他们,心想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曹寅正指挥几个仆人在西花园里,放起一条长龙般壮观的大风筝,随风飘舞升到空中。端敏在一旁高兴地拍手笑着:哎呀,好大的风筝!
曹寅也高兴地说:这是专门为你放的,上面还有字呢,你快看看!
我们定睛看去,只见那长龙般的大风筝,是由一串小风筝组合而成,每个风筝上写着一个字,联起来便是“祝愿端敏格格永远开心”!
端敏有些感动地望着曹寅:这又是你想出来的新花样?
曹寅忙问:格格,你喜不喜欢?开不开心?
端敏抬头望着天上的风筝,叹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段日子啊,我一点都不开心!你想啊,嫂子去了,侄儿死了,皇玛嬷的病还没全好,皇哥哥也很郁闷……他们都不快乐,我一个人,又怎么能开心呢?
曹寅笑道:我今天就是要想法子,让你开心和快活起来!
端敏不解地问:你怎么做到?就是放这只大风筝?
曹寅掏出一把小刀,拉过仆人手里的一条线,果断地切开了:你瞧……
端敏失声叫起来:哎呀,多可惜,它飘走了!
我们仰头看,只见巨大的长龙风筝一串串飘走,渐渐消失在云霄中……
曹寅高兴地说:格格,我帮你放走这个晦气!你就肯定开心了!
我身边的冯子剑却说:哎呀,这么大风筝飘走了,真是怪可惜的!
纳兰笑道:这算什么?曹寅为了讨好格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冯子剑好奇地问:曹寅?他不是叫子清吗?
纳兰随口说:那是他的字,他名叫曹寅,是江南织造曹玺的宝贝儿子!
冯子剑一听,立刻脸色大变:什么?曹玺?他父亲真是江南织造?
纳兰淡淡一笑:是啊,他额娘还是皇上的奶娘。怎么,你认识他们一家?
我偷偷留神注意,只见冯子剑暗暗咬紧了牙,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强笑道:不,不认识……怎么,他喜欢格格?
纳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用尽了心思,只怕也不能讨格格欢心!
我又看向那边,端敏正在故意闹别扭,她撅着嘴说:不,本格格不开心!谁叫你未经我允许,就把这么大这么好玩的风筝,给放跑了?
曹寅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要喜欢,明天我再给你做个更大的!
端敏却跺着脚说:不,我就喜欢今天这个,你得去给我找回来!
曹寅为难地看着她:格格,你别出难题了,这个我可办不到!飘走的风筝,还怎么能找回来,它现在都不知道飘往何处了!
端敏生气地说:你不找回来,我就不理你了!
她撅着嘴欲走开,曹寅无奈地说:格格,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端敏跑开了:我就是无理取闹,你别再来找我了!
曹寅望着她跑开,也跺了跺脚:嗨,我怎么又拍马屁,拍到马蹄儿上了?
公子看了不忍,上前安慰:子清,这有何难,让奴才们赶快去找吧……
曹寅听了,忙对仆人们说:你们快去,把风筝给找回来,爷有赏!
仆人们连忙跑出去,冯子剑也跟出门去。我大惑不解,又一想,清史上早就说明,曹寅老爸是告密专家,江南有很多冤假错案,都是这位织造大人一手造成,没准儿冯子剑一家的血海深仇,也与曹家有关,所以他听了曹公子的身世,就有点儿怒火万丈的样子。公子对此没在意,我却看出来了,冯子剑心里肯定燃烧着复仇的怒火,他似乎突然有了绝妙的主意,那就是要从天真可爱的格格身上,给曹公子一点颜色看!
那天我们在西花园焦急地等候,直到太阳下山,仆人们才一群群跑回来,都说没找着那风筝。曹寅怏怏失落,只好好告辞,纳兰送他出去,我在后面跟着,只听公子笑道:子清,你也别太认真了!格格就是那个脾气!
曹寅转身看着他:你不知道,皇上已经有心把格格许给我了,只要我能讨得她的欢心……你说我能不认真吗?眼看我就要当上额附了!
纳兰微笑着朝他一拱手:真的吗?哎呀恭喜恭喜!
曹寅不悦地看着他:哎,你就别说风凉话了!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在格格面前替我说话,可你呢,总是忙着自己的事,都把这事儿忘脑后了!
纳兰有些不好意思,忙说;哎,这可真是的,对不起老朋友了!这样吧,倘若格格明天再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问她到底心中有没有你?
曹寅转嗔为喜:这才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走到门口,正碰上冯子剑手拿一个大风筝,满脸汗水地走进来。曹寅高兴地迎上前:哎呀,总算找到了!快拿给我,本大爷有赏!
冯子剑却鄙夷地闪开说:你以为你是谁?谁要你的赏钱!
他拿着风筝走开,曹寅惊诧地看了纳兰一眼: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纳兰也皱起眉头说:走,我们跟去看看……
我们一行人又转身来到西花园长廊,端敏正在那里想心事,她看见拿着风筝的冯子剑,不由地惊讶万分,深感意外地瞪着他。
冯子剑微笑着把风筝递给她:拿去,你想要的风筝,我给你追回来了!
端敏的眼睛瞪得更大:你去追风筝了?那一大串,怎么只追到一个?
冯子剑含有深意地笑笑: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瞧,上面有个“心”字……
端敏接过风筝看了看,果然如此,她不禁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心呢!怎么?你又跟那天不一样了?愿意跟我说话了?
冯子剑叹了一口气:刚才我见这风筝飘落,就像在下一样,本想引线乘风,谁知断线飘零,不知将要飘往何处?不禁看了伤感,就跑去捡回来……
端敏怔了怔:这么说,你捡这风筝,并不是为了我?
冯子剑淡淡一笑:这风筝不过薄薄一纸,却写了一个大大的“心”字,在下也只愿追随这“心”字风筝而去,最终把它捡了回来!至于有心无心,格格自己去认定吧!
他说完就大步离开,端敏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开心地笑了。
站在长廊下的我们都傻了,且不说我和公子心里是什么滋味,曹寅先就叫起来:这个冯子剑,他是什么意思啊?
纳兰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