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职书下来,却是“工场长特别助理”
哎哎真是用心良苦呀里 “助理”而又“特别气这可不像国内的那个“副职”待遇,有点监督使用的味道吧?
我把任职书揉作一团,找来工作帽往头上一顶,就直奔成型车间深入调查。
川野工场的主要产品为便器和水箱,由于自动化程度较低,传送设备不配套,效益总是上不来。
卫生陶瓷当然已进入千家万“,但如何研究出一整套快速、均匀、合格率高的成型技术,仍然是个不小的难题呢
这是个有几十年生产历史的工场,于燥室建在成型车间的最高层,好比一座摇摇晃晃的小阁楼。
我找到梯子爬上去,钻进细木板搭成的昏暗顶栩,打着手电测试有关数据。
整个川野工场为之轰动,管理职员都跑出来,团团围住小阁楼。
“哎呀!这个女人真是大胆竟然私闯安全禁区”
“喂万你要是摔下来,我们可就有国际间题啦”
工场长柏原健郎一手托肘一手扶抚腮地站在下面看了一阵,见我丝毫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才权威地摆了摆手:
“还是请梅先生下来吧”
回到办公室里,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对中国人这种富于实践的精神,我佩服万分但梅先生是否在了解我们公司的企业全貌、生产状况和规章制度以后,再进行这一类的科研探险?”
原知道外国人在日本谋职,若未经过短期培训是不能直接上工作岗位的,只是以为像我这样获得硕士学位并且已有两年实地经验的人可以“特别”。
这里的同事都按照礼节直呼我为“梅桑”(即“女士),只有顶头上司坚持“梅先生”的称谓,当然表示本人对地位和学位都很高的女子的特殊尊敬。
现在他却照样依惯例行事,我也只好奉“培”到底
于是工场长百忙之中又抽出功夫给他的特别助理讲课。
当天他就讲了整整一个下午:讲实用陶瓷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性,讲佐拉吉公司在全国乃至全球的经营贾盖面,讲大型陶瓷生产设备的投资效率。
日本人就是有这类本事
他们的头脑充满了强烈的国悴思想和社会责任感,对其所属的集团也怀着一股难以名伏的忠诚,而且惯于把自己枯燥无聊的工作看得那么神圣有趣。
这种敬业精神才真龙佩服佩眼卫
何况这“陪”训并不枯燥无聊,反面让人大长见识,到后来讲者和听者全都兴致勃勃
从第二天起,柏原陪我去参观公司的一些下属工场。
公司“告部精心布置的陶瓷展览名目繁多,五花八门
如果说中国是生产陶瓷的老祖宗,那么日本至少算得上后起之秀!
日本陶瓷颇有名气,早就脱离了中国和朝鲜的影响,创造出自己独特的风格。
但传统的陶器栗田烧”和瓷器“清水烧”仅限于工艺品,而现在盈利最高、规模最大的却是外用瓷砖或装饰瓷砖的生产
像佐拉吉这样的企业在日本的全而经济发展中迎接过多少次挑战?
正因为企业的全体所属成员都极其关心民族形象和社会利益,才凝聚了每一局部的促成市场发达和技术进步的重要力量吧生
柏原在公司里呼应自如,游忍有余。
我抓住个空档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些饶舌的女职员就叽叽喳喳开了。
“柏原先生吗?那可是我们公司平步青云的人物呀”
“是啊像他这样年轻就担任工场长的。全公司也屈指可数呀”
从一个多嘴的工场长那里。我又知道了柏原在佐拉吉工作巳上20年,去川就职前曾担任公司的设备投资课长,成功地主持过好几次重大的技术改造,效益良好,成绩赫然。
眼下我们参观的这条大型瓷砖生产线正是他完成的,0年来换了四任工场长,仍旧没有丝毫被淘汰的迹象。
“这可是柏原君泼尽心血的成果呀“他喷啧地赞道:“这么大面积烧结成形的瓷砖,世界上只有意大利和我们日本能生产!”
谈话涉及的那个人正趴在围栏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条生产线。
那副模样,就说他是在看着自己的整条性命,或是亲生的儿子也不过分。
“原来柏原先生是佐拉吉的知名人物呀早”
坐进工场长的小汽车,我边系安全带边说:
“请问您在公司干得好好的,为问要去川野呢”
“想改进那里的生产现状啊!”
柏原掌着方向盘, 目光专注地盯视前方。过去的辉煌对他来说似乎已微不足道谈起眼下的奋斗目标却眉飞色舞。
“现在佐拉吉公司所属的8个工场,已有4个转向生产瓷砖只有川野这样的卫生瓷器工场,因为自动化程度较低、工人不能周休两夭。若能研究出一整套计算机控制的成型工序,提高生产效率,降低劳动强度,那就太棒啦”
真是大感意外日本人的勤奋和苦干众所周知,就连五天工作制也是在西方文明的影响下做出的妥协
但这个工场长好像更关心部下的工作环境,显然对我的期望也不小呢!
不觉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行?”
“刚见面那夭我发现一个单身女人腰无半文就敢上车,当时就断定你非同凡响,”对方头也不回地笑道:“正需要这样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啊!”
还以为人家把这事忘厂呢上我脸上火辣辣的,连忙叉开去:
“柏原先生也具备这种冒险精神吧?否则怎么会升得如此快呀”
工场长把这话当成了实心实意的恭维,边开车边同我娜侃起了自己的仕途。
日本的人事工资制度通常使用“年功序列”。
佐拉吉的管理职员分为A, B, C, l, E , 级,三年一考,三年一升。前两级若是资历够就直接上,否则就得考,从C级开始又分为主副两级,统统要写出论文,再根据实际成绩评分确定。
一般人很少直接升位,总会在哪一级滞留住,得等三年后才能通过。
而柏原此时为E级主级,意味着他在每一个台阶上都没遇过挫折!
“请问工场长是从哪个大学毕业的?”我自然要这么问
“由干家里的经济条件,只在大阪大学读过两年机电专业就退学啦是全靠努力、自学和拼搏出来的。”柏原爽朗地笑起来,“公司里对我有个称号就叫拼命健郎’啊
在这个传统的注重资历的国家,激烈的生存竟争从小学就开始了,而学历尤其是决定一个人就职升迁和社会地位的关键。
我听了不由地肃然起敬
像每次参观后那样,小汽车拐到我的公寓门口,然后又径直朝川野工场的方向驶去。
九洲的冬夜十分寒冷,若能赶快钻进那问暖融融的小屋,把脚往热哄哄的电烤炉旁一伸,该是多么惬意啊了
但我却在门口踌躇了几秒钟, 口送那辆车亮着一闪一闪的红灯没入黑暗中
这位上司又加班去了?据说他大年初一都不愿离开工场。
我大惑不解地思索着一个问题:为工作如此舍生忘死,他的家庭生活又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