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灘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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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錘的顙(陝西關中方言:腦袋)讓官府掛在了城門樓上!

這消息是吃午飯時雷娃端著耀州高把老碗圪蹴在碾盤上,一邊咥蘸水麵一邊發布的。那老碗比他的腦袋還大,他吃得滿嘴的辣子油,吸吸溜溜的可嘴還不肯閑著。碾房在鎮什字街口,每逢飯時這裏就聚集著一大群漢子,一邊吃飯一邊諞著鎮裏鎮外的軼聞趣事。這一方土地上的軼聞趣事、奇人異事乃至地球上發生的重大事情都是通過這個地方傳遍整個野灘鎮的。

雷娃在鎮公所幫閑跑腿,消息自然靈通。可他有個毛病,說話辦事虛多實少,人送外號——諞傳客,大夥對他的話從來都是半信半疑。當下就有人提出質疑:“你親眼看見了?”

雷娃把嘴裏的麵條吸溜進肚子,對此質疑很生氣,撇了一下嘴說:“我是沒親眼看見,可有人看見了。”

“誰看見了?”

“拴柱。”

大夥把目光都投向圪蹴在牆角的拴柱。拴柱正在咬一塊玉麵粑粑,見大夥都看他,漲紅了臉,急忙咽了口中的食物,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去了一趟縣城,城……城門樓上掛著一顆人……人頭,城門口貼……貼著門扇大的告示,蓋……蓋著官府的紅坨坨大……大印,說…….說那是大錘的顙……顙……”他額頭鼻尖都沁了汗珠,似乎做錯了啥事。

有人鼓勵他:“別急,慢慢地說。”

拴柱拙嘴笨舌,好半天才說清了事情的原委。昨天拴柱的老爹病了,請大夫開了個藥方。他拿著藥方去西街陳二先生的同濟堂抓藥,缺兩味藥。今日格雞叫頭遍他就起身去縣城補那兩味藥,到了縣城日上樹梢,心裏有事走得急,慌慌忙忙就進了城。還好,兩味藥都有。返回時心不怎麽急了,便張目四望看街景。鄉下人難得進一回縣城,讓眼睛也過過年。城裏果然非鄉下能比,單說女人,個個都比鄉下女人水靈鮮麗。鄉下女人整日裏下田勞作,風吹日頭曬,臉上的皮膚是粗糙的黑紅色,衣著都是家織的粗布,大襟襖大襠褲,不是黑色就是靛藍色,再苗條的女人都看不出身段來。城裏的女人可就不一樣了,保養得好,膚色如同剛剝開的熟雞蛋,身上穿的是綢緞做的旗袍,色彩豔麗多姿,該收的地方收得恰到好處,該放的地方放得讓人垂涎欲滴,就是醜女人都讓衣服穿出了幾分俊氣。他不是傻人,自知城裏再好,但不屬於他一星一點,不敢多看,怕撐脹了眼睛回去睡不著覺,腳步也就走得急了。來到城門口,他看見擁著一大群人鵝似的伸著脖子往城門樓上瞅啥,當下動了好奇之心,也仰臉往上看。隻見城門樓上掛著一個小木籠,木籠裏裝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十分的嚇人。那人頭雖看不清眉眼,可城門口貼著門扇大的布告。他上過幾天私塾,認得字,那布告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說那顆人頭是大錘吃飯的家夥。他禁不住心裏一寒,打了個尿顫,不敢再多看一眼,慌慌張張地就往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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