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滩镇南街外有一道三丈多高的土崖。土崖上挖了一排窑洞,住着十几户人家。这地方叫白门窑,是野滩镇最不起眼的地方,却极有名气。方圆数十里提起野滩镇的白门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锤的家就在白门窑。
相传乾隆年间,这里住着一个白姓刀客。白刀客二十郎当岁,身材魁梧、宽肩细腰,长得一表人材,面白唇红,睛如漆点,鼻似悬胆,江湖人称赛马超。他武艺超群,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惯使一把青龙宝刀,那刀寒光闪闪,削铁如泥。他的刀术更是十分了得,青龙宝刀使得密不透风,泼水不入,数十人也近不到他的身。更奇的是他体轻如燕行走如飞,跑起来比骏马还快,能追上逃命的野兔。据说,他两只脚心各长着一撮毛,他飞檐走壁行走如飞全仗着脚心的两撮毛。虽然都这么传说,可谁也没见过他脚心的毛发。
艺高人胆大。白刀客作案向来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他行劫的对象全是乡绅富商,特别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他从不放过。他打劫从不手软,对待劣绅更是心硬如铁,财命一起要。野滩镇方圆数十里的土豪劣绅乃至富家大户一提起白刀客无不谈虎色变。他们联名上报官府,请求官府出兵剿除白刀客。官府派兵四处搜捕白刀客,白刀客却似神龙藏首不见尾。官府一无所获,还屡屡损兵折将。无奈,官府出重金悬赏白刀客的人头。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白刀客并不是莽汉,见势头不对,暂避风头,销声匿迹了。
是年,白刀客风华正茂,血气方刚,正是儿马(公马)撒欢的年龄。藏匿的时间长了,他耐不住寂寞。一日夜晚,月圆花香,他春心大动,悄然潜入县城一家妓院。他搂着窑姐睡得正美,忽听外边有响动。刀客生涯使他十分警惕,他喝问一声:“谁呀?!”没有人应声。他情知不妙,一把推开窑姐,匆忙穿上衣服,伸手抓起身边的青龙宝刀。这时门“哗啦”一下被撞开了,几个兵卒冲了进来。他挥刀迎了上去,一阵狂劈乱砍,兵卒手中的兵刃都断成了两截。兵卒们握着半截兵刃面面相觑,畏缩不敢向前。他冷笑一声,骂道:“拿拨火棍也敢跟爷爷对阵!”越窗跳下了楼,转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刀客常胜不败,全仗着手中削铁如泥的青龙宝刀和一双飞毛腿。民间和官府都这么传说。
时隔不久,县城最有名的妓院芙蓉楼新来了个窑姐,叫翠红,年方二九,美艳绝伦。一时间芙蓉楼的生意十分红火,翠红如同天仙的姿色被传得沸沸扬扬,有钱的主都以能和翠红同床共枕为荣。
一夜,一个黑衣侠客潜入芙蓉楼,轻而易举地掠走了翠红。那黑衣侠客正是白刀客。
白刀客得到翠红后便不再去妓院。他如获至宝,终日和翠红厮守在一起。那翠红原本是省城中青楼里的花魁,**功夫十分了得,她对白刀客百依百顺,不仅温顺得如同一只令人怜爱的羔羊,而且把白刀客伺候得百般周到。白刀客乐得“从此君王不早朝”,搂着她颠凤倒鸾,不知早晚。
不觉两月过去,正值夏秋交换之季,白刀客偶染风寒,卧病在床。翠红衣不解带伺候白刀客,端汤送药,嘘寒问暖,说些轶闻趣事给他解闷;又使出女人的百般柔情蜜意讨他欢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白刀客很受感动,拉着翠红的手动情地问:“愿不愿嫁给我?”
翠红妩媚地笑道:“我身子都给了你,你还问这话。”
白刀客笑道:“我就想听你亲口说。”
“愿意。”翠红倒在白刀客怀中,尽显媚功。少顷,又叹了口气。
白刀客遂问:“你叹的啥气?”
翠红说:“官府悬赏捉拿你,我真害怕。我胆子小,就怕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人常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万一哪一天你被官府捉拿了,我咋办呀?”说着眼里有了泪水。
白刀客受了感动,随后哈哈笑道:“你怕个球,我有青龙宝刀和一双飞毛腿,就是天兵天将下凡也把我的球咬不了。”
翠红拿起放在炕头的青龙刀,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只见寒光闪闪,一股冷森森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她急忙把青龙刀插回刀鞘,手抚胸脯,按住惊跳的心,半晌说道:“真是把宝刀呵。”顺手把刀搁在了桌子上,没小心打翻了桌子的醋瓶。
白刀客大惊,急忙拿过宝刀。翠红随口道:“怕啥哩,那醋水能吃了宝刀不成。”
白刀客说:“你知道个啥,这把宝刀虽说能削铁如泥是个宝物,可最怕醋水。醋水当真能吃了它。”
翠红暗暗地笑了。
晚上,翠红打来洗脚水给白刀客洗脚,白刀客动手要自己洗。翠红说:“我是你的女人,你有病,我理应伺候你。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洗。”
白刀客笑了,在翠红俊俏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真是个好媳妇。”躺倒身子,心安理得的接受女人的伺候。
翠红脱了白刀客的袜子,果然见他的脚心各长着一撮长长的黑毛,心中暗暗称奇。翠红洗完脚,用毛巾擦干水,摸着他脚心的长毛说:“这毛垫脚吧?我帮你剪了。”说着就要找剪刀。
白刀客急忙说:“剪不得,千万剪不得。剪了我就走不动路了。”
白刀客做梦也没想到翠红是官府出重金收买来对付他的卧底。
此后的日子,翠红趁白刀客熟睡之际,就给青龙宝刀的鞘中偷偷浇醋。半个多月过去了,白刀客的病情好转多了,自觉有了精神,便对翠红说:“我躺了快二十天了,浑身的骨头都有点散架了。明日儿起来练练刀。”
翠红温柔地说:“是该下床活动活动了。常言说得好,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别把你一身的好本事撂荒了。”
白刀客搂住翠红亲了一口:“你真是我的好媳妇。”
那天晚上,翠红在白刀客怀里使出百般温柔万种风情,把白刀客迷得神魂颠倒,云来雨去,不能自己。到了后半夜,白刀客如同犁了地的牛累成了一摊泥,昏沉沉的睡着了。翠红悄悄起身,拿出剪刀把他脚心的长毛剪掉了……
天光大亮,白刀客被窑外的喝喊声惊醒。他急忙起身,疾声喊:“翠红!翠红!”
不见翠红应声,更不见人影。白刀客情知不妙,抓起床头的青龙宝刀冲出窑门。窑院被一队官兵团团围住,官兵们见他手中提着宝刀,不敢贸然向前。他见此情景,心中一凛,但并无惧色,冷笑一声,伸手就拔宝刀,却拔不出来。他大惊失色,使劲猛拔,刀断了,宝刀锈在了鞘中,只有刀把握在手中。他大骇,浑身一哆嗦,惊出一身冷汗。坏了宝刀,他的虎胆失去了一半,疾步奔向院墙,想越墙而逃,却感到体重如山,双腿如同灌了铅,腾挪不动,未上墙就被一伙兵卒缚住了。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他抬头看时,只见那个叫翠红的女人站在一旁呵呵冷笑,这才恍然大悟是遭了这个美艳女人的暗算,几乎要把肠子悔青,可为时晚矣……
白刀客死后,野滩镇的人便称他住过的地方为“白门窑”。白刀客没有子嗣,但留下了一个以他姓氏命名的地名和一段传奇故事,也不枉来人世走了一回。
百余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中,时间老人的脚步迈到了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白门窑虽说旧貌未改,但已物是人非,十几家住户没有一户姓白的。彭大锤的家靠着崖边,有一大两小三只窑和三间瓦房。自打他开了镖局后,野滩镇的人背地里议论,说白门窑出刀客。
其实,野滩镇的人太谦虚了些。不仅白门窑出刀客,整个野滩镇都出刀客。掐指算来,如今的野滩镇舞刀弄枪的不下好几十个。可名声最响的是彭大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