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署的庆功大会开了三天,奖励了渭北县一辆小汽车。第四天上午,司马亮和严智仁坐着小汽车返回渭北。
严智仁新换的贴身马弁坐在副座,严智仁和司马亮、同永顺坐在后排。严智仁嘴角叼着雪茄烟,一脸的兴奋。这次围剿周豁子他是得益最大者。周豁子在渭北县的野滩镇落网,擒获周豁子的彭大锤没有去参加庆功会,他作为渭北县的保安大队长自然就是功臣了。联防司令部不仅嘉奖了他,还给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他不是见财不舍的人,那笔丰厚的奖金不但一分没留,还贴了不少腰包送给了联防司令。联防司令流露出要提拔他来司令部任职的意思,他大喜过望。现在坐在汽车上想到将来不久他就要升任联防副司令,忍不住就想乐。美中不足的是,专署奖励的这辆小汽车没有讲明是奖给县府的,还是奖给保安大队的。想到这里他往前上方的后视镜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司马亮在闭目养神。他心里说,你娃娃还嫩了点,等把毛长全了再跟我争这小汽车吧。他弹了一下烟灰,对司机说:“开快点!”似乎小汽车已经归他了。
司马亮坐在后边闭目假寐,心里却翻腾着。他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周豁子在渭北落了网,他不是功臣也是功臣了。专署的专员和副专员对他都刮目相看,说他年轻有为,来日方长。他在上司的夸赞中看到前途和希望。忧的是他看到严智仁更狂了,竟然把那笔丰厚的奖金私吞了,全然没把他这个县长放在眼里。他本想把这事捅到范专员那里,可又一想,此次围剿周豁子是联防司令部的事,严智仁很得张司令的赏识,风头正健。官场上的事很难琢磨,也许范专员和张司令穿着一条裤子,那就糟透了。要把严智仁扳倒,还需从长计议。正想着烦心的事,车子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他没留神,头磕在了车窗上。他睁开了眼睛,面露愠色。
同永顺也很恼火,斥责司机:“开慢点!”
司机放慢了速度。没开出多远,严智仁又对司机说:“开快点!”
司机又加快了速度。司马亮被颠得前倾了一下身子。他抓紧了椅背,强压住恼火说:“严大队长,路不好走,还是开慢点吧。”
严智仁哈哈笑道:“这点颠簸你都受不了。也难怪,你是读书出身,身子嫩。”随后对司机说:“那就开慢点。”
速度便又放慢了。严智仁往后座瞥了一眼:“司马县长,你的脸色不好呵。”
“我有点发困。”司马亮说着打了个哈欠作掩饰。
严智仁笑道:“常言说的好,穷要精神富要稳,倒糟鬼出来光打盹。咱们这回露了个大脸,你发的哪门子困。”
“我是昨晚没睡好。”司马亮又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理睬严智仁,也不愿看他那张狂傲的黑胖脸。
严智仁一脸的得意,哼起了秦腔乱弹:
有为王打坐在金銮宝殿
文臣武将分站两边……
正午时分,汽车开进了渭北县城。司机问道:“严大队长,往哪达开?”
“大队部。”
司机转动方向盘,汽车开进了保安大队的大门。在大队部门前汽车停下了。严智仁下了车,举目环顾,偌大的院子空****的,不见一个人影。他有点恼火了,嘟哝道:“狗日的都跑到哪达去咧?”随即大声叫喊:“乔副官!”
不见乔大年应声,大锤从大队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大锤笑着脸说:“严大队长回来了。哦,还开着小汽车,威风得很么。”
严智仁愣着眼看大锤:“你!你咋在这达?乔副官呢?”
大锤笑道:“乔副官在里边呢,他等着你哩。”
严智仁刚想往里走,心中又疑惑起来,止住了脚,叫道:“大年你狗日的出来,跟我你还敢装爷哩。”
听不见乔大年应声,也不见乔大年出来。严智仁心中大惑,警惕地看着大锤:“你跟我耍的啥鬼把戏?”
大锤哈哈大笑起来。严智仁一怔,忽然发现大锤身后没有保安大队一个人,全是大锤的部下,而且手里握着枪。他大惊失色,情知出事了,伸手就要拔枪。但晚了一步,几个壮汉扑了过来,扭住了他的胳膊。他的马弁也被几个自卫队员擒住了。
大锤走过来,掏走了他的枪,举在眼前看了看,赞道:“德国货,是把好枪!”插到了自己腰间。
严智仁被扭得动弹不得,气紫了脸,跺着脚骂道:“大锤你狗日的,敢跟我玩这一手!”
大锤冷笑道:“我不会玩,跟着你学手哩。”
司马亮没有下车,正想让司机送他去县府,却看见车外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故,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所措了。大锤走过去拉开了车门,请司马亮下车。同永顺已持枪在手,黑着脸问:“彭大队长,你这是啥意思?”
大锤笑道:“你把枪收起来,我不会伤害司马县长的。”
司马亮不得不下车。他掏出手绢拭着额头的冷汗:“彭大队长,这到底是咋回事?”
“请司马县长到里边说话。”
司马亮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忽然,严智仁冲着他大声喊叫:“司马县长,救救我!”
司马亮转过目光,只见严智仁棕熊似的身躯被两个壮汉扭成了一团。那两个壮汉身胚十分粗壮,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降服对手,严智仁疼歪了脸,全然没了刚才在车上桀骜不驯的神气,只差哀嚎求饶了。
司马亮脸上显出嘲讽的笑意:“严大队长,识事务者为俊杰。我帮不上你的忙,你还是自救吧。你不要挣扎了,越挣扎遭的罪就越大。”
大锤也冷笑道:“严大队长,司马县长说的可是金玉良言,请你能采纳。”
严智仁咬牙切齿道:“我要到联防司令部去告你们!”
大锤阴冷地一笑:“那你就告去吧,我等着哩。”
司马亮进了大队部,看见章一德坐在椅子上大口抽烟,急问道:“章局长,这到底是咋回事?”
章一德说:“我比你早到了十分钟,也弄不清出了啥事。还是请彭大队长说说吧。”他虽然没有参与今天的事,可心中完全清楚是怎么回事,心中暗暗钦佩大锤做事果断,敢作敢为。但他为人狡诈,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全推在大锤的身上。
大锤原打算在严智仁返回的途中抓捕他,但觉得那样干太费事,闹不好还抓不到活口。他没读过兵书,却懂得兵不厌诈,便布下了今天这个网笼。上次抓乔大年是在鹞子窝掏雀儿,今日格抓严智仁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只有这样干才能显出他的手段。他怕走漏风声,封锁了一切消息。他在外边设了许多暗哨,严智仁的汽车刚进渭北县境,暗哨就报回了消息,他便把章一德叫了过来。他并不是要章一德做什么,只是要他做个见证,他彭大锤抓乔大年、严智仁是为民除害,下保安大队的枪是迫不得已,不是谋反。
大锤把诱雷娃口供抓乔大年,再到抓严智仁的经过详详细细给司马亮讲了一遍。司马亮又惊又喜:“原来如此,严智仁身为保安大队长却贩卖烟土暗杀政府官员,罪不可赦。”
章一德也感叹道:“没想他是这样一个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虎难画骨呵。”
司马亮又问:“可有口供?”
大锤说:“有。人犯都在押,司马县长可以再审。”
“好,好,好!”司马亮连声叫好。“彭大队长,你又立了一大功。我要为你请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