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雨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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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凤城是专署所在地,比西秦县城自然要气派一些。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店铺作坊一家挨着一家,生意兴隆红火。

新二师的师部设在较为清静的北街。师部门口两旁各站着两个持枪卫兵,那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威严的亮光。行人和商贩走到这里都脚步匆匆,惟恐生出什么麻烦。

一个青年汉子,肩搭褡裢,风尘穿过热闹非凡的东街,跟一个老汉打问一下,脚步移向北街。

青年汉子在新二师师部门前止住了脚步。他迟疑地朝里张望,看看守卫森严的大门欲进又止。

忽地一声厉喝:“干啥的?”随着喝喊声,大门1:3侧房里走出

一个年轻剽悍、腰挎盒子枪的军官。青年汉子一惊,环目四望。

“问你哩?”年轻军官走到青年汉子近前,猛喝一声。

青年汉子一怔,随即赔上笑脸说:“长官,这达是新二师的师部吗?”

年轻军官一双目光冷森森地盯着青年汉子:“你打听这个干吗?”

“找人。”“找谁?”“李师长。”“找李师长?”军官的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盒子枪。”李师长是你找的么?!”

青年汉子有点恼火了:“我咋就找不得李师长!”年轻军官一怔:“嗬,好大的口气!你是干啥的?”青年汉子眼珠子一转,答道:“李师长是我舅,我是他外甥。”

军官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青年汉子,忽然问了一句:“李师长是哪里人?”

青年汉子开口就答:“李师长家住西秦县李家集,官名李信。义,小名叫狗剩。”

年轻军官笑了,说:“你跟我来。”

穿过三道门,绕过一个花坛,军官把青年汉子带进一个颇有气势的两层小洋楼。走进客厅,军官对青年汉子说:“你先等等。”抽身上了楼梯。

青年汉子站在客厅,环顾四周,心里说这地方比刘十三的聚义厅阔多了。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几排铺着软垫的矮椅,摆设得井然有序。脚地铺着大块方砖,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猛虎图,配着楹联: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两侧墙上挂满着字画,最惹人注目的是挂在墙上的自鸣钟,一双猫眼骨碌骨碌地转动,十分有趣。

青年汉子正在细看那自鸣钟,楼梯响起了脚步声。他便抬眼去看,刚才上楼的年轻军官在前,身后是一位五十开外年纪的人,一身戎装,中等身材,有些发福,却不臃肿,留着八字胡,嘴角叼着雪茄烟,面无表情,没戴帽子,大背头梳理得纹丝不乱。青年汉子估计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诚惶诚恐地站直了身子。

李信义来到客厅,一双眼睛很威严地注视着青年汉子,半天,问道:“你是啥人?”一口地道的关中西府口音。

“我是西秦李家堡人,叫李墩子。”“你寻我于啥?”

“吃粮当兵。”墩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年轻军官接过,呈给李信义。

李信义看罢书信,抬眼重新打量墩子,忽然问道:“刚才你咋冒充是我的外甥?”

墩子挠着头,憨笑着说:“我是怕守门的卫兵不让我见你。再说,从刘先生那里论辈份,我是叫你舅。”

“你的心眼还不少哩。”李信义笑了笑,问:“你为啥要当兵?”“为父母报仇!”

“为父母报仇?”李信义脸上的笑纹不见了。

“土匪杀了我全家,此仇不报,枉为男人!”墩子瞒了实情,撒了个谎。他听教书的刘先生说过,李信义早年家里遭土匪抢过,而且爷爷死在土匪手里,他平生最恨土匪。

“师长,你一定要收下我!”墩子“咕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李信义脸色一沉:“男儿膝下有黄金,咋的说跪就跪。起来!”

墩子一怔,惶恐地站起身。李信义来回踱了几步,走到他跟前说:“当兵吃粮是很苦的。”

墩子挺直身板说道:“怕苦我就不来投你。”

李信义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肃清匪患,除暴安良也是军队义不容辞的职责。”

墩子茅塞顿开。他听人说过,有个小伙家里被一个恶绅欺辱不堪,小伙斗不过恶绅,一气之下投到李信义名下当兵吃粮。小伙卖命地于,深得李信义宠信。后来李信义让小伙带着一个排的人马去把那恶绅除了,为小伙报了仇。

墩子恳求道:“师长,我是慕你的大名来投你了,请你一定收下我!”

李信义不语,一双锐利的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墩子。好半天,问道:“你练过功夫?”

“练过。以前在镖局干过几年。”

李信义在墩子肩膀头拍了拍,脸上显出笑纹:“身坯子不错,使几下拳脚让我看看。”

墩子明白此时讲不得客气,卸下肩上的褡裢,把腰带往紧扎了扎,运气扎势,使出平生所学。一套拳下来,他脸不红气不喘。李信义含笑点头:“使得不错。好,我收下你了。”又说:“刘先生引荐你来,我本该给你个好点的差事。可你心怀大志,应该先吃点苦。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你会打枪吗?”墩子在镖局时大多都用刀剑,也有时用枪,但却是独撅子(打一发的手枪)和猎枪,从没用过快枪和盒子枪。他摇头说:“不会。”

李信义说:“现在已是火器时代,刀刃再残,脚拳功夫再好,也难敌住枪弹。”他从抽屉取出一把左轮手枪,笑着说:“凭你敢说是我外甥,就把这枪送你了。”

墩子惊喜万分,双手接过枪,挺直身子朗声说:“谢谢师长!” 李信义一笑,转脸对身边的年轻军官说:“楞子,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用心****他。”

年轻军官打了个立正:“师长放心。”

李信义笑道:“把你那两手传给他,一点都不能藏着掖着。”楞子笑着说:“这话不用师长吩咐。”

李信义又对墩子说:“楞子是手枪营营长。他的枪指着哪打到哪,你要跟他好好学。过些日子我要考考你。”

墩子学着楞子的样,打了个立正,朗声说道:“请师长放心!”

刘十三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压寨夫人竟然跟着墩子私奔了。那天刘十三带着人马扑下山,原想打王怀礼一个措手不及,端了他的窝。他们出兵向来是出奇制胜,快进快退,从不耽搁。王怀礼却不是等闲之辈,防守森严,使他无机可趁,不得不耽搁些时日。最终,他胜王怀礼一筹,击毙了王怀礼,取回了赵七的首级。

他凯旋归来,后院却起了火!墩子不辞而别也就罢了,压寨夫人竟然不见了踪影!他心中狐疑,叫来守寨的小头目问话。小头目自知失职闯下大祸,吓得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好半天他才明白。他下山后,墩子去过他的住处见过夫人。后来墩子要下山,被留守的喽罗拦住了。再后来墩子在山寨各处转游了一天,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墩子不见了,急忙去向夫人禀报。夫人屋里没人,他们四处寻找都找不见。他们慌了,估计墩子对山寨情况不熟,十有八九是夫人带着墩子下了山。他们急忙去追,下山往岐凤方向追赶了二十里地,却没追上个人影。他们怕山寨,有失,便撤了回来。

刘十三立时肚里填满了怒火,双目圆睁,抬手一枪揭开了留守山寨的小头的天灵盖。吓得留守的喽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喊求饶。

三头目赵拴狗和四头目杨万有急忙上前相劝:“大哥,息息火。”转脸呵斥留守的喽罗们:“都是一伙馍笼,还不快滚!”

众喽罗慌忙溜了。

“老子打了一辈子雁,今日格却叫雁鹪了眼!”

刘十三怒气不息,以拳击桌,两个茶盅飞起,落在脚地摔得粉碎。他知道掠来的那个女人一直不安心在山上。他对她宠爱有加,百依百顺,想讨她的欢心,把她的心留住。可女人却一直心存别念,对他不冷不热。晚上千那事,女人跟个木头似的,没半点情趣。有时他真想把女人一枪崩了,却觉着秀色可餐,下不了手。他想,时间长了女人会屈服他的。就是没想到女人能跟着人私奔!他堂堂十三爷让人到窝里拐走了夫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三头目赵拴狗说:“大哥,为一个女人生这么大的气不值得。”

“你懂个屁!”刘十三怒火不减,“这事传出去我还在江湖上咋活人!让人说我刘十三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墩子这个王八蛋,我拿他当人敬,他却在我窝里掏雀!我要捉住这一对狗男女,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四头目杨万有凑上前说:“大哥,你先息息火,千万甭气坏了身子。山寨出了这码事,大哥你丢人我们也丢人。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事已经出了,咱们还是先想个法子补救补救。”

刘十三瞪着眼睛问:“想个啥法子补救?”

杨万有说:“常言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打断胳膊往袖里筒,把这事压了,谁要走露了风声就枪毙了谁!我想夫人,不,那个婊子和墩子也不敢把这事张扬出去的。”

赵拴狗不解,问道:“为啥?”

“一是怕咱们知道他们的下落去打他们,二来为名声,张扬出去他们不好做人哩。”

刘十三把牙磨了半晌,说:“你说的也有理,可我心头之恨实在难消!这口恶气实在难咽!”

“也是。钱难挣,屎难吃,气难咽嘛。”杨万有话锋又一转,说:“大哥,气能伤身。气坏了身子就划不来了。”

刘十三还是忿忿地说:“我就不明白我啥地方对不住她了?打她上山,我拿她当神敬,凡事都顺着她,要鞋连袜子都给。可她竞不知好歹跟那个李墩子跑了!妈拉个屁!”

“大哥,女人的心天上的云,说飘就飘了。你也甭往心上去。再说天下的女人多得很,走了个穿绿的,进来个穿红的。过两天,我跟拴狗下山一趟给大哥另弄一个女人回来。”

眼看杨万有把好听的说尽了,赵拴狗急忙插嘴说:“大哥,我一定要给你弄个花不棱登回来,比那个女人还要俊上三分,保管让大哥满意。”

刘十三叹了口气,说:“女人虽是好东西,可谁愿死心塌地跟咱们这号人过日子?不弄也罢。”随后又说:“万有,山寨里的事情这几日你跟拴狗看着料理,我心里瞀乱得很,想清静清静。”转身进了卧房。

“大哥放心。”杨万有面露喜色。

赵拴狗却心里不痛快。冯四死了,第二把交椅空着。刘十三这句话等于让杨万有坐上了二把交椅,把他跷了尿臊!他在肚里狠狠地骂道:“狗日的,就会耍嘴皮子!动真格的再看谁的本事大!”

徐云卿的大儿子徐望龙回家来了,自然是衣锦还乡。洋鬼子似的一身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不带色,却带着金丝框;头发朝后梳去,油晃晃一头气派,能跌倒苍蝇滑倒虱子;年纪轻轻,手里却拄着一根文明拐棍,戴一双雪白的手套,跟人说话时便用拐棍轻轻拍打另一只手掌,一副傲然自得的神情便无余地凸显出来。

去岁秋末,徐望龙从日本留学归来,在省府谋了一个秘书的职位。要说这秘书也算不上什么大官,可整天打交道的都是省府各界的头头脑脑,跟省府主席、党部书记、军界要员也能说上话,小视不得。

儿子衣锦还乡实乃天大的喜事。若是在年初,徐云卿是一定要大摆筵宴为儿子接风洗尘,可近几个月镇里接连出事,令他惶恐不安。他深知树大招风。杨玉坤和商会几位朋友都要前来贺喜,被他婉言谢绝了。他真怕再出点什么事,只是在家中设了一桌便宴,请来杨玉坤,算是给大儿子接风洗尘。

杨玉坤和徐云卿交情颇深,也深知徐云卿的心思。酒席宴间,他反客为主,频频举杯劝酒,尽拣好听的说。

“贤侄东渡扶桑,留学日本,实乃咱永平镇千古第一人!今日学成归来,可喜可贺!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多谢老叔!”徐望龙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徐云卿示意儿子回敬杨玉坤。徐望龙照办,回敬一杯。杨玉坤抹了一把沾在胡须的酒珠,问道:“贤侄现在省城于啥事?”徐望龙欠身回答道:“在省府干秘书工作。”

“了不得,了不得!贤侄真是咱永平镇的千里驹,不,是咱西秦县的千里驹,前程不可限量呵!”

徐云卿笑道:“玉坤老弟过誉了,秘书有啥了不得的,只是个文官而已。如今是乱世,武官才吃得香。”

杨玉坤说:“省府的秘书非同一般,整天打交道的都是省府的头头脑脑。我敢说西秦县的县长到了省府也灰得跟狗一样,省府的头头脑脑谁能认得他是谁!”

徐望龙笑着说:“县长到了省府,不给守门的点好处,人家连门都不让他进哩。”

“你听听,你听听!望龙贤侄了不得,了不得呵!”

在杨玉坤咋咋唬唬的渲染下,酒席宴上有说有笑。可徐望龙看得出父亲眉间藏着愁云,母亲也强颜为欢。他心里也不禁沉沉的,可不便问什么,只是跟大家讲了讲在外边的所见所闻。筵罢,杨玉坤告辞。徐望龙去父母屋里叙话。徐云卿一反往常没有吸水烟。他抽着儿子孝敬他的雪茄烟。徐望龙给弟弟成虎一支香烟,自己叼了一支。酒席宴间已说过闲话,徐望龙开口便问父亲:“爹,家里出了啥事?”

徐云卿稍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咱这个家能出啥事?没事,没事。”

“我看你和我妈好像有啥愁事?”

徐王氏刚想说啥,被老汉用目光制止住了。

“咱家一不缺吃二不缺穿三不缺花,能有啥愁事?要有事就是喜事。昨日清早喜鹊在树梢上叫,你今日格就回来了,真是大喜事!”徐云卿说着嗬嗬儿笑了。

“没事就好。”徐望龙心里踏实了。

又扯了一阵家常话,徐云卿让儿子回屋去歇息。他不想让儿子刚进家门就给儿子添烦恼。知子莫若父。儿子虽说留过洋死再的是几界如可那驴用脾气不会改。他怕说出事,儿子说不定会把媳妇打,还会去找罗玉璋算账。如若真是这样,那就把麻烦惹大了。说儿子出门四年多了,不容易。回到家也该让儿子享享女人福,不管咋样,那个女人也是儿子的媳妇,模样身段在镇里都数一数二的。

徐望龙回到自己屋里,只见媳妇喜凤低头坐在床边。离家年他身边没少过妇人。从日本归来在省府供职不久,省上军一位要员的千金便相中了他。那位千金容貌平常,加之骨瘦柴,他心中并不喜欢。可他却想借此女人父亲的权势往上爬,便顺水推舟与那女人打得火热。后来就同居了,那女人除了霸道外,并无所长。最近那女人逼着要和他结婚,他只能答应。此次回家,他想跟父母讲明此事。此刻进屋看见喜凤,他这才记起家里还有个媳妇。刚才酒席宴上除了母亲外,两个媳妇都在厨房帮厨,他因此没有看到喜凤。他望着眼前陌生而又有点熟悉的女人一时竞不知说什么才好。喜凤听见脚步声,用眼角瞟了他一下,挪了挪屁股。

已是盛夏,喜凤穿着一件白真丝短袖衫,**的胳膊如同肥嫩的莲藕。徐望龙呆呆望着喜凤。在他的记忆中,媳妇是一个身体瘦削刚刚抽条的少女。而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熟透了的肥美女人。那俊俏的脸庞,那白嫩的胳膊,那高耸的**,无一不令人心醉神迷。他走过去挨着喜凤坐下,一股女人的气息朝他扑来。一股欲火腾地从心头燃起,他一把拉住了女人的双手。女人却含羞地抽回手,这一下反而把他的欲火撩拨得更旺。他猛地把女人扑倒在床,噙住她的两片嘴唇,一双手急不可待地去解她的衣扣。

喜凤任由徐望龙摆弄着。最初,她看到这个男人觉得十分陌生。虽然她朝朝暮暮盼男人归来,可归来的男人不是她心中想象的男人。那个跟她睡过两晚觉的男人早已在她的记忆中模糊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个男人有张娃娃脸,也没戴眼镜。可眼前的男人与昔日相比面目全非。当她的衣服被剥光时,才感觉到就是这个男人把她由一个黄花姑娘改变成为女人。

男人的身体并不强健,性欲却很旺盛,而且很有**。可女人却很麻木,有一种被男人强奸的感觉。她觉得男人好像是一头**的公猪,一张嘴在她的肉体上上翻下拱。她很清楚她的胴体十分迷人。可她感觉不到有什么情趣,反而难受得要命。她几次都想把男人从身体上推下去,最终还是隐忍了,咬着牙坚持下去......

男人几番折腾,终于困倦了,翻身去睡,扯起鼾声。女人却怎么也无法入睡,瞪着眼睛呆望着从窗口流进来的月光......翌日吃过早饭,徐望龙来到父母房间陪着说话。拉了一阵闲话,徐云卿忽然问:“望龙,这次回家,你打算住多久?”

“爹,我想多住几日,好好孝敬你和我妈。”徐望龙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的是另一回事。昨晚的床枕之欢使他十分沉迷。家里的女人虽然土了点,但容貌胜过城里那个洋女人百倍。此时他想起喜凤的**肥臀,心头禁不住潮起一股强烈的欲望。徐云卿吸了一袋水烟,说道:“我和你妈的身子骨都硬朗着哩,再说家里还有成虎两口照料。你要没有啥事就早点回省城去。”

徐望龙一怔,见父母面带愁容,心里一沉,问:“爹,家里到底出了啥事?”

徐云卿叹了口气:“唉!昨晚我一夜都没睡好觉,思前想后,觉着还是让你知道为好。自你离家后,西秦地面一直不太平,尤其是永平镇一带,土匪闹得十分凶。咱们家的店铺接连被抢,还出了几条人命。”

徐望龙面露怒色:“西秦还是罗玉璋当保安团团长吧?他就不出面管管?!”

“唉......”徐长卿长叹一声,“再甭提那驴日的!”徐望龙忙问:“他怎么了?”

徐云卿长吁短叹,说道:“罗玉璋的保安团打土匪没有能耐,祸害百姓本事倒是很大。今年年初,驻扎在镇上的保安中队长吴清水用枪逼着北街绸布店的杜老板,要人家答应把女儿嫁给他做小老婆。后来在成亲的那天晚上,土匪刘十三突然下山抢走了杜老板的女儿。再后来,镇里换上了那个和你同过学的王怀礼的中队。王怀礼倒有点本事,设计打了刘十三的二头目冯四一伙。可也招来了祸。刘十三出奇兵,在王怀礼回门那天把王怀礼打了。埋葬王怀礼那天,罗玉璋竟然把王怀礼的新媳妇给活埋了!那驴日的太残了!”

徐望龙很吃惊,骂道:“这驴熊咋胡整哩!”

徐王氏在一旁说:“姓罗的不是个好东西!他把咱家也咬了一口!”

徐望龙忙问:“他咋咬咱家的?”

徐王氏说:“你爹花了不少银洋和烟土把他请来打土匪。让他住在家里,吃喝都供上,拿他当神敬。可那驴日的却把你媳妇给糟蹋了......”

徐望龙脸色陡变,忽地站起身:“这事可是真的?”

徐王氏双手直拍大腿:“是妈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徐云卿连声自责:“都怨我有眼无珠,引狼入室。”

徐王氏忿声说:“那个碎厌客也是个狐狸精!母狗不摇尾巴,公狗敢跳墙!”

徐望龙看了母亲一眼,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杀了罗玉璋我就不姓徐!”

徐云卿慌忙阻拦儿子:“望龙,你千万甭胡来“接着压低声音把墩子刺杀罗玉璋失手的事给儿子细说了一遍,临了连连摇头:“那驴日的是个黑煞星,难收拾......”

徐望龙阴鸷地一笑:“爹,你把姓罗的也太高看了。我要放他驴熊的血,是一句话的事!”

徐云卿瞪圆眼睛看着儿子,不明白儿子有什么高招。徐望龙便对父亲说省上军界一位要员的女儿看上了他,说啥也要嫁他。当然,他没有说他已经跟那个女人睡过觉。他们马上要结婚,这次回家就是专门给父母禀明此事的。倘若这门亲事一成,他便是赵要员的乘龙快婿,只需在岳丈面前说罗玉璋几句坏话,何愁罗玉璋不死。

徐望龙以前在家信中提过这事,徐云卿对此很不以为然。他一直认为男子汉大丈夫要想干一番事业,第一就要远离女色。他在肚里直骂儿子没出息,当下写信告诫儿子以事业为重,不可贪婪女色。后来儿子来信不再提及此事,他以为儿子听了他的告诫。现在听儿子这么一说,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儿子并没把他的告诫当一回事,喜的是儿子附龙攀凤,飞黄腾达有望。他以拳击掌,连声说:“好!好!好!”俄顷,又有些沮丧地问儿子:“你在家里已经娶了妻室,她愿意给你做'小'么?”

徐望龙说:“我没给她说这码事。”“她知道了底细此事还能成么?”徐王氏在一旁说:“这又怕啥,富家男人娶三妻四妾也是常

事。穷家小户想娶还娶不起哩。”

徐云卿瞪了老婆一眼:“你懂个啥!人家是千金小姐,能给你做'小'?!”

徐望龙冷冷一笑:“刚才我还为这事担心,现在我放心了。”“放心了?”徐云卿看着儿子。

徐望龙点点头。徐云卿不再说啥,他从儿子的眉宇间看到了一股凶蛮之气。他知道儿子念了一肚子书,对付女人有的是办法。

徐王氏呆着眼问儿子:“你要休了她?”

徐云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咱徐家忠厚传家,只娶妻,不休妻。”

徐望龙对母亲说:“妈,这事你就甭操心了。”

喜凤和衣倚在被子上,一只手托着腮假寐着。清油灯在桌上摇曳着光焰,橘黄的灯光给她那白嫩的肌肤染上一层胭红,越发显出几分妩媚来。

她在心中回味着昨夜的事。她做姑娘时听邻居嫂子们说过“久别胜似新婚“的话。可昨夜她并没有感到愉悦。男人的面孔变得十分陌生,一点不如墩子那样亲切,甚至都不如罗玉璋亲切。惟一能感受到的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性欲极盛甚至发疯的男人。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渐渐感到肉体有些愉悦,禁不住心底潮起一股原始的欲望。她究竟是个成熟的女人,而且很久没有尝到男人的滋味。她渴望得到男人的温存和抚爱。她似乎听见男人沉重的脚步声进了屋,急忙睁开眼睛,屋里空得只有自己躺在**,心里骂了自个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墩子进了她的屋。她惊问他从哪里来的。墩子笑着说,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她问,你来做啥。墩子说,他想她了,就来了,说着动手就解她的衣扣。她抓住他的手,不许他解。墩子死皮赖脸地说,那天晚上你的啥都让我看到了,还怕个啥哩。她羞红了脸,便由着他去解,嘴里却说,徐望龙回来了,当心他看见。墩子笑而不语,两只大手揣摸她自胖胖的大奶。她娇喘着说,轻点,把我弄疼了。墩子不但不听,反而使劲地捏,疼得她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他......

睁开眼睛,眼前的男人不是墩子,而是徐望龙,已经剥光了她的上衣。她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胸部,明白自己适才做了个春梦。她回过神来,娇嗔地说:“看你,进来也不把我叫醒。”徐望龙不说话,只是阴冷地一笑,又去脱她的裤子。她没有拒绝,由男人去,只是说了一句:“看把你急疯了。”

徐望龙把她剥得精光扔在**摆弄着。她要男人吹灭灯,男人说点着灯干起来有味。她感觉得出男人这几年在外边身边没少过女人,学了不少新花样。男人有钱又在外边,爱咋样就咋样,她管不上,也管不了。她只能叹息红颜多薄命。

徐望龙干得比昨夜更疯更狂,似乎把她当成仇敌,猛烈地撞击,尽情地发泄。男人的疯狂激发了她的欲望,她一反昨夜的麻木,迎合着男人。她感受到了肉体的愉悦和快感,最初还是忍耐着,后来禁不住大声呻唤起来,白藕似的双臂蛇一样地缠绕在男人的腰上紧箍着。男人忽然一把推开她,两记耳光重重地甩在她的脸上,她俊俏的脸上立时印上了血红的手印。她被打呆了,茫然地看着还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你个**!罗玉璋日你时你也这么骚么?!”男人从她身上滚了下来,脸上的五官都挪了位。

她明白了,徐云卿把啥话都给他儿子说了。

“婊子养的!说,姓罗的日过你几回?”男人没有了读书人的半点斯文,骂着比乡下人还粗野的下流话。

她分辩说:“那都怨你爹,请了个老虎来撵狼,狼没撵跑,倒让老虎咬了自家一口......”

“你个卖货客还敢嘴硬!”男人又打了她一个耳光,一股殷红的鲜血蚯蚓似的从嘴角爬了出来。

泪水从她的眼眶溢了出来。她继续为自己分辩:“姓罗的那么凶,你爹都怕他几分,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咋样......再说,你又不在家,我也没个依靠......”

“你他妈的还有了理!”男人的额角暴起了青筋,又一个耳光打过来。”你咋不去死?!你的熊命就这么值钱!”

她一怔,呆望着男人,泪水凝在脸上。她明白了,刚才男人那么疯那么狂并不是爱她,而是在作践她糟蹋她。她在这个男人眼里如今连个玩物也不是。她不再说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了看,默声不语地去穿衣服。

男人骂困了,翻身去睡。她和衣躺在床角,以泪洗脸......

那天夜晚墩子在她屋里刺杀罗玉璋失手,等于把她和罗玉璋上床的事挑明了。徐云卿一家不待见她莫要说起,就连徐家的看家护院、下人长工也拿白眼翻她。她又羞又气,便回了娘家。在娘家住了几日,母亲看出她有心事,便再三追问。她就说了。她想着能得到母亲的一番安慰。谁知母亲一反往日的慈祥,骂她太不自重。父亲更是雷霆大发,骂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不光丢了徐家的脸,也把陈家的脸丢尽了。她哭了,捂着脸跑出了娘家门。母亲心软了,要追她回来,却被父亲拦住了。父亲怒声说,她要真的去死,咱也就不丢脸了。她没有死,又回到了徐家。她不是怕死,只是认准了“好死不如赖活“这个理。她盼着男人早早归来,把自己受的辱受的气全都掏出来。只要男人能明白她的心,能疼她爱她,旁人世人再咋数说编排她,她都不理睬。现在男人回来了,听了他父母的话,而且不容她分辩,张口骂她动手打她,这日子还怎么过?还有什么盼头?她动了死的念头。

一连几个晚上,男人都像头**的公猪疯狂地作践她。她稍有拒绝,就动手打她,边打边骂:“你以为你是个啥宝贝?老子玩的是老子的一百块银洋!”当年,喜凤的父亲收了徐家一百块银洋的聘礼。

她从男人怀中挣脱,恨恨地瞪着男人。男人更为恼怒,骂道:“你在我跟前装啥贞节烈女?你那地方都被人弄成磨眼啦!”她气得浑身筛糠,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她实在无法忍受了,站在镜子前整整衣服,理一理额前散乱的头发。男人看着她,冷笑道:“长的是河短的是刀子,软的是绳硬的是柱子,井也没盖盖。你要死就去死,吓谁哩!”

她一愣怔,打了个尿颤。这个男人是逼着她去死!”你是逼我去死?”

男人激她:“你要真的死了,还算你们陈家养了个贞节烈女!”

她胸中立时填满了怒火。这个男人实在太损了!她犯了牛脾气,男人不逼她,她也许真的会去死。现在男人逼她去死,她说啥也要活着。她忿忿地说道:“你要我死,我还偏偏不想死!”男人恼怒了:“你他妈的还敢嘴硬!”扑过来扒她的衣服。她死力抗拒。男人似乎中了邪,疯劲十足,两记耳光打得她眼冒金花,倒在了脚地,失去了反抗力。男人扒掉她的裤子,用腿死劲地夹住她的头,捡起一只鞋抽打她的下身。屈辱填满了她的胸膛,她觉得浑身要炸裂似的,泪水喷泉似的涌出了眼眶。她拼尽全力咬住男人的胳膊,男人痛叫一声,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在了她的头上。她的脖项立时软了。男人一惊,伸手摸摸她的鼻息,脸上变了颜色。稍顷,男人起身坐在床边狠狠地抽烟。好半晌,男人扔掉烟头,狞笑一声,起身要把女人的尸首拖出去。

就在这时,前院有人高声喊叫:“掌柜的,有土匪!快跑!”

随即听见徐云卿在喊:“望龙成虎,快上炮楼!”

徐望龙慌忙丢下女人,拉开门撒脚往后院炮楼跑。上了炮楼,只见父亲搀着抖成一团的母亲也往炮楼上爬。

“望龙!”徐云卿叫道,“快拉你妈一把!”

徐望龙把母亲拉上炮楼。紧跟着徐云卿和成虎小两口也都气喘吁吁地上了炮楼。成虎小两口都精着身子,只穿着裤衩。徐云卿慌而不乱,脱下身上的长衫扔给儿媳妇,手里提着盒子枪一边冲院子打枪,一边高声喊叫两个护院:“郑二刘四,把狗日的往死里打!”

前院炮楼响起了枪声。徐望龙从赵要员的千金手里弄来一支手枪,回家带在身上,一为防身,二为显威风。这时能派上用场,一摸腰啥也没有,才想起手枪还在枕头下压着。

打了一阵枪,不见院子有啥动静。徐云卿便不再瞎打枪了。一家人挨到天亮,只见郑二和刘四从前院走了进来,冲他们喊:“掌柜的,土匪跑了。下来吧!”

一家人下了炮楼,徐云卿黑丧着脸说:“你们查查,看都少了些啥。”

徐家两兄弟和两个护院里出外进查看一番。罢了给徐云卿禀报,说啥也没少。徐云卿正在吸水烟养神,听后一怔,半晌,自语道:“咋能没少啥?”

郑二忽然说:“掌柜的,大少奶奶不见了。”

徐云卿这才想起,从昨晚上炮楼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大媳妇的面。他转脸向大儿子投去垂询的目光。徐望龙一怔,抽身直奔自己的屋。进屋他就呆住了,屋里啥东西都在,偏偏不见了女人!

刘十三独自一人在屋里喝酒,喝得没滋没味。赵拴狗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拴狗,来,喝一杯!”刘十三递过一杯酒给赵拴狗。

赵拴狗受宠若惊,急忙接住酒杯,“吱“地饮了个杯底朝天,说:“多谢大哥!”

刘十三自饮一杯,问道:“有啥事?”“大喜事!”赵拴狗一脸的笑意。刘十三斜了他一眼。他近来心情一直不好,不相信能有啥

大喜事,鼻子“哼“了一下:“啥大喜事?”

赵拴狗凑上前一步,说:“大哥,我给你搞了个花不棱登!”刘十三往嘴里灌了一杯酒,怔怔地看着赵拴狗,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赵拴狗朝门外一挥手,喊道:“扛进来让大哥瞧瞧!”

一个膀宽腰圆的大个喽罗扛了个口袋进了屋,轻轻放在脚地。刘十三一瞧,那口袋里的东西软囊囊地在蠕动。他不知道赵拴狗弄了个啥东西回来,投去狐疑的目光。

赵拴狗解开口袋绳,拎出一个女人来,扯掉塞在女人口里的破布:“大哥,你看看,盘子亮得很!”

刘十三见是个女人顿时长了精神,起身走过去仔细地看。那女人虽说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但掩不住天质丽色,不禁心里一喜,问赵拴狗:“你从哪达弄来的?”

“永平镇。”

刘十三再看那女人,不像穷家小户出身,一身绸布衣裤,像是大户人家的干金。赵拴狗说:“她是徐云卿的大儿媳妇。”

徐家是西秦县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刘十三自然知道徐云卿的大名,也曾多次抢劫过徐家的店铺作坊。他没想到赵拴狗能把徐家的大少奶奶搞到手,有点不相信:“你当真是徐家的大少奶奶?”

女人点头,脸上并无惊恐之色。几经风雨,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十分清楚,阎王想要你的命怕也啥都不顶。

昨晚上徐望龙逼她去死,最初她还真的想去死。活在这个世界上忍屈受辱,供男人玩弄,没谁把你当人看,还真不如死了的好。可徐望龙那驴熊太损,强逼她去自尽,反而激怒了她,使她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徐望龙盼她去死,她却偏不去死。她活着不好受,也不能让那驴熊遂了心愿。那驴熊又要作践糟蹋她,她便拼死力反抗。那驴熊竟然对她下了毒手!现在回想起昨晚的事,她恍如隔世之人。她依稀记得那驴熊拿啥东西砸了她一下,一股无法忍受的疼痛从头部传遍全身。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身子发冷。睁眼一看,桌上的油灯亮着,徐望龙不见了。她挣扎坐起身,才知道自己躺在脚地,还赤着下身。她十分害羞,寻来裤子穿上。就在这时外边有人大声喊叫:“土匪来了,快跑!”

紧接着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响着惊慌和恐惧。她却没有半点胆寒,镇静自若。头部的伤痛使她扶着桌子坐在床沿。

忽然,屋门猛地被推开,桌上油灯的光焰摇摆不定,几乎熄灭。她吃了一惊,刚抬起眼,几个壮汉闯进屋来,脸上都涂抹着锅灰,根本看不清眉目来。为首的汉子一挥手,上来两个大汉没容她站起身,就给她嘴中塞了团破布,把她装进一条口袋里,扛起来就走。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就是不堵她的嘴,她也不会呼喊。她知道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她的。

路很远,几个壮汉轮换驮着她,不住地大口喘粗气。她在汉子们的肩膀上,捂在口袋里虽然不舒坦,却也不觉着累。她脑子没闲着,一路不住地寻思抢她的是哪股土匪?抢她干啥?绑花票?徐家能拿钱赎她吗?管他哩,在徐家是死,落在土匪手里也是死。咋死都是死,怕也不顶啥。

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被从口袋里放了出来,长长吐了一口闷气。她揉揉眼睛,只见那几个脸上抹锅灰的汉子众星捧月般地捧出一个黄脸汉子。她明白过来,抢她的土匪只不过是喽罗而已,这个黄脸汉子才是匪首。面对匪首,她毫无畏惧,开口问道:“你是谁?为啥抢我?”

匪首竟然笑了一下,毫不凶恶,还有点憨厚相:“你看我是谁。”

这一带有不少小股土匪,多则十多个二十几人,少则七八人。徐家有护院有快枪,他们都不敢贸然进犯。敢抢劫徐家的只能是刘十三这股土匪。他们人多枪多,专吃徐家这样的流油豪富。

“你是刘十三?”女人猜测道。

赵拴狗上前一步,骂道:“婊子养的,刘十三也是你叫的!”刘十三一摆手,让赵拴狗退后。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呼他的姓名。打他落草为寇以来,还没谁敢当面呼他的名姓。看来这个女人有点不凡。

刘十三点了一下头:“我就是刘十三。你真的是徐家的儿媳妇?”

女人说:“啥真的假的!我是有名有姓的人!”刘十三一怔,问:“你叫啥名?”

“陈喜凤。”

“喜凤,“刘十三嘿嘿笑了,“这个名好!”喜凤有点恼怒了:“你抢我来干啥?”

刘十三看着女人,笑道:“你能干啥?”喜凤一时语塞,目光并不避开。

刘十三走到她跟前,依然笑道:“我缺个压寨夫人。”喜凤一惊,扬起了眉毛:“你要我给你做老婆?”

刘十三盯着喜凤问:“你愿意么?”喜凤不语,半天,冷静下来说:“愿意咋?不愿意咋?”

“愿意的话,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山珍海味。”喜风一笑:“你这个山寨恐怕没有徐家的钱旺吧。”

刘十三冷冷一笑:“不愿意的话,阎王爷那达缺个小老婆!”喜凤又是一笑:“我已经摸到了阎王爷的鼻梁子,还怕个啥。”

刘十三怔住了,一时竟无话可说。赵拴狗在一旁骂道:“你个婊子客牙还这么硬!看我不挑了你的牙筋!”

喜凤睬也不睬赵拴狗,对渐露凶相的刘十三说:“我知道你刘十三手狠,你要敢强逼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柱子上,你啥也得不着。你要不逼我的话,咱还好商量。”说罢,向柱子跟前紧走两步。

刘十三见此情景,急忙说:“我不强逼你。你有啥话就说出来。”

喜凤一双眼睛盯住刘十三说:“你要能割来徐望龙的卵子,我就给你做老婆。”

刘十三一怔,不明白这个女人为啥这样恨她的男人,好半晌,问道:“那个脏东西,你要它做啥?”

喜凤说:“这你就甭管了。”

刘十三面有难色:“杀人不过头点地,割人那东西太损了点。

你换样东西吧。”

喜凤沉吟一下,说:“不要那东西也罢,你给我卸回一条腿也行。”

刘十三呆看女人半天,问道:“徐望龙是你男人,你要残了他?”

喜凤不耐烦了:“你问那么多干啥?你到底能不能办到?”刘十三一拍胸脯:“成,我答应你!你几时给我做老婆?”喜凤干脆地说:“你几时办成了这事我几时就是你的人。”说完这话只觉一阵头昏目眩,身子打了个趔趄。刘十三眼疾,一把扶住了她,这才发现她的发际处有干涸的血迹,转脸怒斥赵拴狗:“你们咋球弄的,把夫人打伤了!”

赵拴狗诚惶诚恐地说:“我们连夫人一根毫毛都没敢动,大哥不信,就问问夫人。”

喜凤说:“不关他们的事......”

刘十三命令道:“快去喊王先生!”

王先生是山寨的大夫。一个喽罗拔腿跑出了屋。刘十三又下一道命令:“给夫人收拾好住处,好好伺候着。若有不周到的地方,看我不打断你们几个的胳膊!”

刘十三袭击徐家那天是农历廿九。昼伏夜出是他们惯用的战术。那夜风高月黑,他们先是用肉包子药死了两只大狼狗,随后悄然潜入徐宅。

刘十三从喜凤那里已经对徐宅的情况了如指掌。徐家有六条快枪,四短两长。护院郑二和刘四各一长一短,徐家父子各有一支短枪。另外徐望龙带着一支短枪。他吩咐赵拴狗带几条枪封住前院,只要郑二和刘四不硬拼,就不要伤他们;又命令杨万有带着几个人封住西厢房和正房,只要里边的人伤不着外边的人,也不要伤他们。依着刘十三的脾气,下个黑手把徐家一锅端了。可喜凤再三交待过,徐家的人除了徐望龙和徐云卿外,其他人不要伤。

刘十三亲自带着几个喽罗直扑东厢房,没想到“铁将军“把着门。喜风被抢的第二天徐云卿就心怀恐惧。儿子给他说了实话,说是把喜凤打死了,可尸体却不见了!无疑是被土匪抢走了。土匪抢一具女尸去干啥?难道要做人肉包子?这个推测实属荒唐!喜凤肯定没有死,因此才被土匪抢走。徐云卿是这样推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蛇不死,必被蛇咬。他对儿子望龙说,家里不可久停,赶紧回省城。徐望龙嘴里虽不吐软话,心里却惶恐不安。突遭匪劫,他也感到兆头不好。在父亲的再三催促下,当天中午他就返回省城。刘十三突袭徐宅,却扑了个空。

刘十三眼珠一转,返身扑向正房。

徐云卿的瞌睡向来很轻,外边的风吹草动惊醒了他。他喝问一声:“谁?!”侧身伸手就去枕头下摸枪。可迟了一步,一只大手抢在了他的前头掏走了枕下的枪,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脖子把他从炕上拎了下来。随即有人点亮灯。他看清屋里有好几个提枪的汉子。为首的是个黄脸汉子,豹头圆眼,目光凶狠。他自知在劫难逃,反倒不慌不忙,从容地穿好衣服。徐王氏在炕上抖成一团,自晃晃的大腿都露出了被子。徐云卿皱了一下眉,把衣裳扔给老婆,对为首的汉子说:“好汉,咱们屋外说话吧。”

黄脸汉子瞥了一眼徐王氏,说:“我们来找徐会长有点事,你穿你的衣裳,不碍事。”

徐云卿只能主随客便,说道:“各位好汉,请坐下说话。”

黄脸汉子并不客气,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笑道:“徐会长果然见过世面,临危不惧。”

徐云卿强作笑脸:“承蒙好汉过奖。不知好汉是哪路人马?”黄脸汉子愣着眼看他,缓缓地说:“刘十三你知道吧?”

徐云卿心里一惊,故作镇静:“哦,原来是十三爷到了,失敬,失敬。”

这时,只听郑二和刘四在前院高声喊叫:“掌柜的,有土匪!”随即打起了枪,紧接着是还击声,爆豆一般。

刘十三对徐云卿说:“今晚夕来,我跟徐会长有点事商量,其他人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流血遭罪!”

徐云卿变颜失色,急忙说:“这个好说。”慌忙起身出了屋,扯着嗓子对前院喊:“郑二刘四,不要打枪了!凡事有我哩!”

郑二刘四停了枪,赵拴狗他们也罢了手。

徐云卿回到屋,说:“不知十三爷今晚夕来,有何贵干?缺啥尽管开口,只要我徐家有,绝不吝啬。”

刘十三笑道:“我知道徐会长向来慷慨大方。可我近来手头也不缺啥。今晚夕来我是想找你的大少爷徐望龙问个话,不知他现在在哪达?”

徐云卿一怔,随即笑道:“十三爷来得真不凑巧,望龙几天前回省城去了。”

刘十三瞪起了眼睛:“你说的可是真话?”徐云卿说:“我哄谁也不敢哄你呀。”

刘十三捏着下巴把徐云卿瞪了半天,确信徐云卿不是哄骗他,沉吟道:“那今晚夕这事就有些麻缠了。”

徐云卿心中疑惑,儿子回家没有几天,并没跟刘十三结下梁子,刘十三找他能有啥事?开口问道:“不知你找望龙有啥事,能跟我说说么?”

刘十三站起身在脚地走了一圈,说:“既然徐望龙走了,我也只有跟你说了。我今晚夕来是想跟他借一样东西。”

“啥东西?”“一条腿!”徐云卿打了个尿颤,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明白儿子十有

八九惹翻了刘十三,可弄不清白望龙才回家几天,怎能跟刘十三结下如此深的梁子?他强赔着笑脸说:“十三爷说笑话了。”刘十三沉下了脸:“徐会长,我也是个忙人呐,没空跟你说笑话!”

徐云卿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急忙说:“不知犬子啥地方得罪了十三爷?我来给你赔罪。”

刘十三手一摆,说:“赔罪的话就不要说了。这几年我好多回打扰徐会长,你也搬兵搬将来打我,咱们都有损失。我是为了吃饭穿衣,你是为了保家保舍,咱俩谁也甭怨谁。”

徐云卿说:“十三爷能有这个肚量,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刘十三哈哈一笑:“先甭给我说这拜年话。今晚夕的事咱咋个了法?”

徐云卿慷慨地说:“十三爷,望龙啥地方得罪了你,你开个价。我徐云卿绝不含糊。”

刘十三说:“今晚夕如果为钱财之事,我刘十三用不着亲自出马打扰徐会长。”

徐云卿闻听此言,禁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尿颤,脸上变了颜色。看来今晚夕真是在劫难逃了。这时院里有厮打声。不大工夫,徐成虎被杨万有和一个壮汉拧着胳膊推搡进来。徐成虎的媳妇腆着大肚子也被一个喽罗拉了进来,推到炕角和婆母徐王氏缩成一团瑟瑟筛糠。

“刘十三,我日你先人哩!”徐成虎被拧住胳膊身子不能动,嘴却还很硬,梗着脖子血红着脸破口大骂。

杨万有一耳光过去,徐成虎嘴角流出了血。他还要打,被刘十三拉住了。刘十三看着徐成虎,问徐云卿:“徐会长,这是你的二少爷吧。”

徐云卿头皮立时一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万有捏了一把徐成虎的大腿,在一旁插言道:“大哥,徐家二少爷这条腿也不错嘛。”

徐云卿脸色顿时灰青,一个箭步抢上前,闪身护住儿子,瞪着眼睛望着刘十三:“我想知道望龙啥地方得罪了你?你要下这么狠的手!”

刘十三冷笑一下:“徐望龙倒没有得罪过我,我也不想要他的腿。”

“那你是......”徐云卿狐疑不解。

“这个你就甭问了。”刘十三狞笑道:“我刘十三是个土匪,遭千人恨万人骂。你那个驴熊崽娃子,书都念到狗肚子去了,那心比我这个土匪还毒还狠!自个的媳妇都敢下黑手,比老虎狼都残!”

徐云卿明白了,徐家毁在了女人手中。想当初,他让墩子刺杀罗玉璋,考虑欠周到,仇人没有被杀,反而把丑事挑明了,一镇的人都传得沸沸扬扬,徐家的脸皮被揭光了。望龙又下错了一步棋,做事手腕不硬,打蛇不死反遭蛇咬。这一回揭不揭徐家脸皮是小事,恐怕全家人的性命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浑身不禁发冷。

喜凤被抢上山,在刘十三再三追问下,她说出了在徐家受屈受辱的实情。当下刘十三大骂徐望龙不是人养的驴熊。今晚夕袭击徐家,他打定主意要割了徐望龙的卵子,心中不平之气。没想到徐望龙回了省城,这使他十分恼怒。

徐云卿稳了稳神,说道:“望龙年轻鲁莽,做事欠考虑,还请十三爷网开一面。”

刘十三冷笑一声:“借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个理徐会长不会不知道吧?用一条腿抵一条命,便宜还是让你占了!”

徐云卿明白再求情也无济于事,咬着牙说:“我用一半家产赎望龙这条腿,行么?”

刘十三摇头。

徐云卿猛一跺脚:“我把家产全给你!”

“徐会长真是慷慨大方。”刘十三一笑,猛地脸又一沉:“我说过了,今晚夕我来不是为钱财之事!”

徐云卿瞪瓷了眼睛:“这么说你不肯手下留情?”刘十三阴冷地点点头。

徐云卿半晌无语。忽然猛地一跺脚,厉声说道:“今晚夕我子债父还,你答应么?”

刘十三一怔。屋星的人都呆了。徐云卿瞪着血红的眼睛,追问一句:“子债父还,你答应么?”

刘十三醒过神来,一挑大拇指:“徐会长是条汉子,我成全你!”

有人递过一把利斧,徐云卿接在手中。徐王氏和成虎两口哭喊着往过扑,被拦回了屋角。徐云卿看一眼闪着寒光的利斧,对刘十三说:“今晚夕我想跟你订个君子协定。”

刘十三说道:“我刘十三向来器重的是硬汉子。徐会长有啥话就说吧。”

徐云卿说:“一是往后不能再找我两个儿子的麻烦,二是不能再来打抢我徐家的店铺作坊。你能答应么?”

刘十三略一沉吟:“好,我答应你。”

徐云卿盯着刘十三的眼睛说:“十三爷,你在江湖绿林中可是有名声的人,千万不能自食其言坏了名声!”

刘十三拍着胸脯说:“徐会长放心!我刘十三吐摊唾沫砸个坑,绝不食言!”

“那我就信你一回。”徐云卿坐在地上,瞪圆眼睛看着自个的左脚。好半晌,猛地扬起斧头砍了下去......

刘十三回到老爷台,来到喜凤的住处,从手中的布袋倒出一只血淋淋的人脚,说:“你要的东西拿回来了。”

喜凤刚刚起床,正在梳理头发,看见那血淋淋的东西吓得一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半晌,她问:“徐望龙的?”

“不是。徐云卿的。”

她抬眼看刘十三:“徐望龙哩?”“那驴熊两天前回了省城。”喜凤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唉,徐家脉气旺,天不绝他。”

刘十三说:“那徐云卿也是条硬汉子。”

喜凤说:“那人心残火得很,你能砍下他一只脚来,也算是条好汉子。”

刘十三说:“这脚不是我砍的。”

喜凤问:“那是谁砍的?” '刘十三说:“徐云卿自个砍的。”

喜凤一怔。刘十三便把袭击徐家的事讲述了一遍,临了遗憾地说:“可惜没拿住徐望龙那个驴熊!要真的拿住了那个驴熊,我非割了他的卵子不可!”

喜凤呆了半晌,说:“这也怨不得你,是天不绝他。”刘十三说:“这事没给你办好,你着气了吧。”

喜凤说:“徐云卿子债父还,看来还真是个汉子。你说的话办到了,我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从这会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咋就咋。”说罢,闭住眼睛,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半晌,不见刘十三有什么动作,喜凤又睁开眼睛,慢慢动手解衣服扣子。衣服一件一件脱去,最终丢剥光了。刘十三的眼睛呆瓷了,女人的**美轮美奂,令人心颤目眩。他忘却了一切,如同观赏一件洁白无瑕的美玉一样呆看着。他慢慢走了过去,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双大手想要去抚摸那“美玉”。猛然他醒悟过来,一双手僵在半空。稍顷,他弯腰捡起脚地的衣裳,小心翼翼地给女人披在身上。

喜凤倒是一怔:“咋的你不想要我?”

刘十三搓着手,憨笑道:“不,不是不想......”“那你......”喜凤狐疑地看着他。

半晌,刘十三说:“说老实话,这些年我经见的人不算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有血性的女人。我打心眼里敬佩你。我知道你不愿意给我这个土匪头子做老婆。我不勉强你,你走吧。”

喜凤呆眼看着刘十三,没有动窝。刘十三拿出一摞银元塞到她手中,一摆手说:“快下山去吧,趁我还没有后悔。”扭过头去。好半晌转过头来,见女人还木橛似的戳在那里,有点恼怒起来:“你是咋了?莫非要我背你下山?!”

喜凤喃喃地说:“你让我下山到哪达去?”“去徐家嘛。”

“徐家还能要我吗?罗玉璋强逼了我,徐家已经不待见我,盼着我去死。你把我抢了来,虽说没动我一指头,可我在你的山寨住了好几天,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干净。再说,因了我徐云卿才砍了自个的脚,徐家能不恨死我!你要我回徐家,不是也逼我去送死么?!”

刘十三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沉思片刻说:“回你娘家去吧。”

喜凤摇摇头:“我娘家没有啥亲人了,回去也没个落脚处。”她没有给刘十三说实情。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打算。

刘十三无奈地说:“那你愿意上哪达就上哪达去吧。凭你这模样咋样的男人都找得到。”

喜凤依然摇头。”那你想咋?”“既然你把我抢上了山,我也就不下山了。”

刘十三很是惊喜:“你愿意留在山上?”喜凤平静地说:“我认命。”

刘十三有点沮丧:“你还是不愿意么。”

喜凤说:“要说愿意,我也愿意;要说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刘十三问:“这话咋说?”

喜凤说:“要我嫁给土匪,我不愿意。可话又说回来,我嫁给了徐家的大少爷,人家却不把我当人看。罗玉璋是保安团长,是国家正经的官,却尽干欺男霸女的事。如今这瞎瞎世道,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心地都不良善,心地良善的人却尽遭人欺辱。我也看得出,你虽说是土匪,心倒也不咋瞎,跟了你说啥也不会再遭人欺辱,你说是吧?”

刘十三怔怔地看着喜凤,猛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双膝跪倒在地,朗声说道:“我的好人呐,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让你遭欺遭辱!”

泪水涌出了喜凤的眼眶,她一只手摸着跪在她面前的汉子的猪鬃似的短发,喃喃地说:“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情愿跟你......”

刘十三站起了身,拉着女人的手不放。女人眼里柔情似水,默默地凝望着他。这个没拴缰绳的粗野汉子立时被柔情溶化了,猛地把女人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