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雪指着尤姗姗说:“不是飙车是逃亡,后面的车是她前夫开的,他想复婚一直在纠缠她。”“感情问题,回家去关上门解决,不能跑到外面危害公共安全。”小警察的语气很严肃。尤姗姗和鲍雪连声称是,交警放行了。
三个女人在车里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司梦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鲍雪问她,有多久?司梦说:“结婚以后,我就没这样放浪不羁过。”
北辙南辕的生意今天晚上意想不到地兴隆,上座率达到百分之百。
赵赫男很尽责,边干活边教手下的人:“青鱼片成两厘米厚的鱼块,沿鱼龙骨一劈为二,放玻璃器皿中放葱段姜片黄酒腌制两到四小时,腌制一晚上效果更好。下面我制作酱汁,把八角桂皮香叶封入调料包,先加入花雕蚝油海鲜酱,生抽和老抽调匀后加入蜂蜜和香醋,煮至酱汁浓稠关火。放凉后冷藏备用。”
冯希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在心里记着,想着李响回来做给他吃。巴小丁到后厨找她,告诉她戴小雨来了,叫她出去一下,有话要问。
戴小雨隔三岔五来北辙南辕视察工作,今天有事路过这里,顺便进来混一顿工作餐吃。看到大堂里的桌子不是开业时候的那些,立刻明白自己的投资又被浪费了一部分。“为什么把桌子换了?”她皱着眉头问。冯希说:“原来那些桌子看上去太笨重,占地方。”
戴小雨问花了多少钱,冯希带着敌意说,没花多少,票据都在会计那里,具体数目得问她。戴小雨提高嗓门说,两三万块钱有了吧?这笔钱花的,她不知道,鲍雪肯定也不知道。冯希说她是总经理,为店里花这点钱,不用上报给各位股东。
戴小雨不满地说:“你是总经理不假,钱不是你一个人出的,更不是大风刮来的。让你负责店面,你也不能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
冯希问:“我怎么大手大脚了?”
“餐具看着不舒服,立刻全部换掉;桌子上的转盘不好使,立刻连桌子全部换掉。你对待后厨的态度也是软了又软,由着他们提各种要求。”
“既然让我管这个店,我就用我的管理方法,有意见你尽管提。”
戴小雨压着火:“提了不改,那不跟没提一样吗?”
“我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冯希慢声慢语。
“问题是你没改呀!”
“我觉得我没有问题呀!”
戴小雨心里的火蹿上了头:“你这人是石头刻的还是木头雕的?”
“你想学雕刻吗?”冯希问。
戴小雨一脚差点踹翻了一把椅子,冯希急忙伸手扶住那把椅子说:“你这个人肝火太旺。”戴小雨指责冯希急功近利,极端讨好。冯希不服气地问,她讨好谁了?
“后厨呀,你家庭妇女式的工作方法,已经惯坏了后厨。”
“你才是家庭妇女!”冯希生气了。
戴小雨两眼如炬:“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
彭湃来找戴小雨,见此情景,立刻把戴小雨往外拉。戴小雨使劲甩他的手,没有甩开,彭湃硬是拉着戴小雨出去了。
一出门口,戴小雨立刻站住脚冲他喊:“你想干什么?”彭湃说:“你对我有气可以,跟人家发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别跟我说话,我恨你!”戴小雨气急败坏。彭湃语气温和地说:“我知道。”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戴小雨的音量也降低了,她说:“都怪鲍雪,把我也拖进这个烂摊子里。”
“我经商年头多,比你们都有经验,你细说给我听听。”
“懒得跟你说。”
“不说也行,消消气,消消气。”
冯希在窗前,看着那男人拉着戴小雨进了路边的酒吧。她问巴小丁:“这人是谁?”巴小丁说:“他来过一次。”冯希说:“看架势,像是她的男朋友。”
戴小雨和彭湃坐在灯光幽暗的角落里,戴小雨的脸上缓和了许多。彭湃说:“不就三十万块钱吗?真的赔了,有我给你兜底,你怕什么?”戴小雨赌气说:“我不用你兜底。”“除了我还有人愿意给你兜这个底吗?”彭湃问。
“我已经跟你分手了。”戴小雨把脸扭到另一边。“咱俩好了这么多年,哪次你生气不是以我服软结束?”彭湃问。
戴小雨说:“这次不一样。”
“好,就算你说的分手算数,我也可以重新追求你呀。”
“我妹妹认为你是毒品,如果我重新接受你的追求,那就证明我戒毒失败了。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我会好好表现,拿出最好的成绩做给你的家人看。”
戴小雨“嘁”了一声,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彭湃说:“小雨,真的,你翻白眼都那么好看。”
聚会场所是一家私人会所,大厅里聚集着很多年轻人,酒吧台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酒品。司梦看着酒单惊呼道:“一百块钱一杯?莫非酒里面住着财神爷吗?”尤姗姗给大家的杯里倒满酒:“闭嘴吧,你有量喝,我就有钱请。”鲍雪问:“真的?”
“有本事,你们把我的一只股票喝绿了。”尤姗姗不屑地说。司梦表决心:“我一定尽力!”鲍雪举起酒杯:“举杯邀明月,笑得浅,聊得深。”
司梦和鲍雪跟尤姗姗碰杯,她们用的力量过大,尤姗姗的酒杯“砰”的一声碎了。三个女人笑得两手捂着肚子。司梦几杯酒下肚,身体内埋藏的活力被激发出来了,她红光满面,妙语连珠,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鲍雪说:“司梦姐,你已经不像你了。”司梦说:“我变成另一个人,生活在我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乐队演奏舞曲,男男女女起身进入舞场。司梦闭上眼睛一脸的陶醉。
“嘿,嘿,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木鱼敲着?”尤姗姗拿她打趣。
司梦说:“我穿越回到大学时的舞会上了。那时候我不但是舞场皇后,还是地道的麦霸,现在可好,我只有机会给女儿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买菜路过广场,看看大妈们跳花样翻新的广场舞,瞬间觉得自己离她们已经不远了。”
鲍雪说:“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恐怕是最勤劳、最能干、最贤惠的女人,但也可能是最悲催、最委屈、最无奈的女人。”
尤姗姗说:“清水里呛呛,血水里泡泡,油锅里滚滚,十年后再跟她聊这个话题。男人都瞎了?这里坐着三个惊世骇俗的美女,怎么没有人敢靠过来,请我们喝酒跳舞?”
“因为我们的完美主义人格高出了社会平均水平。”鲍雪起身邀请司梦起舞,她跳男步,司梦跳女步。鲍雪的舞姿相当漂亮,一曲探戈把腰肢僵硬的司梦带出了女人的柔软和妩媚。舞曲完毕,鲍雪和司梦分别被男士请走了。有男士过来,邀请尤姗姗跳舞。
尤姗姗说:“我这人风趣幽默自不必说,重要的是,能应付下几轮的酒钱。你喝了这杯酒,咱俩再说跳舞的事。”
那男士笑着跟碰尤姗姗杯,尤姗姗问:“有名片吗?”男士掏出名片给她,尤姗姗也掏出来自己的名片给男士。两人很自然地聊起了业务。
男士说:“我们自己读取数据。”“你们有多少程序员?”尤姗姗问。男士说:“技术人员都在美国总部,我们负责搜集,负责更新。”
“你们公司有多少人,我问的是全球。”
“全球两千多。”
“上市了吗?公司市值多少?”
“不上市,所有的收入都是自己的,也不接受任何的投资。”
“老板是哪儿的?”
“亚裔,挪威籍。当时成立的时候是两三个人,一个咖啡机,初创企业。”
聊了一会儿,尤姗姗就把这男人的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她端起酒杯跟男士碰杯:“人在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你父母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他们那个年代挣的钱,我们肯定挣不了。我们挣的钱,我的儿子长大了肯定瞧不上。你跟他讲我们,他会觉得我们特low。相同,我也觉得你父母他们挣钱的方法low得不行。什么年代的人,挣什么样的钱。你父母那个年代的人就是做地产,做包工头。只要干这个,没有不挣钱的。挖地沟,种树,凡是干跟土建相关的都挣钱。我们这个年龄只要做互联网,大数据,做高端制造业。我们做互联网的时候,一点前车之鉴都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我们这个事情就这么干。过去世界的信息是封闭的,现在信息畅通,我可以做自媒体。人需要数据,数据库是核心。”
司梦和鲍雪气喘吁吁地回来。鲍雪端起一杯冰镇啤酒一饮而尽:“渴死我了。哎,你到底是来跳舞,还是来找商机?真是死不悔改啊!”
男士端着酒杯,猫着腰对尤姗姗说:“电话有了,微信也有了,回头咱们细聊。”男士走了。尤姗姗惋惜道:“关键时刻被你俩这两个货给搅和了。”
“除了挣钱,什么都不是你的关键。”鲍雪说。
“你以为钱都在树上挂着,一踮脚就摘下来了?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我妈有一百多万全给我了,让我在北京买房,我没买,投了网站,结果全赔了进去。团队有问题,我也有问题。那时我觉得自己碰到的是猪队友,没想过我自己也是一头猪。”尤姗姗问,“你们说,什么是格局?”
鲍雪和司梦懒得搭理她。
尤姗姗说:“格局就是遇到烂人不计较,遇到破事别纠缠。常和破事纠缠,是因为你正事太少。多数破事是无法挽回的。你的极限就是别人的底线。这句话道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人们往往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其实只要你敢狠下心,挑战自己的极限,你会发现自己越来越强。”
司梦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那边的两个老外看了咱们半天了。”尤姗姗冲鲍雪使了个眼色,鲍雪立刻起身过去,用英语跟他们聊起来。
他们一行三人,一个美国人,一个法国人,一个中国人。美国人和法国人是来中国工作的,中国人跟他们结伴互学语言。鲍雪把他们请过来,大家一起喝酒聊天。
鲍雪问两个老外,会中文吗?美国人说,会说一点点。鲍雪让他说几句,他开口就是为人民服务!女人们哈哈大笑。司梦问那个中国人做什么工作,他说自己是一个作家。尤姗姗问他写过什么作品,他说,写过几个中篇,被一些杂志转载过。
司梦用英文问法国小伙子,能猜猜她的年龄吗?法国小伙子说,妈妈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猜女士的年龄。“聪明!”司梦笑着伸出大拇指。
那个作家说:“人的心脏,其实是一块自私的肌肉,你们女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尤其强烈。”
“你以后中午出门吧。”鲍雪说。
“为什么?”作家不解其意。
鲍雪说:“因为早晚会有报应的。”
司梦和尤姗姗哈哈大笑,两个外国小伙儿,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也跟着傻笑。鲍雪一本正经:“你这人肯定特别自恋,特别惯着自己,晚上都是自己拍着自己睡。”
司梦笑得抹眼泪。作家说:“你这个人不合群啊。”鲍雪说:“玩过俄罗斯方块吧?一旦合群我就消失了。”
“念一首你写的诗吧。”尤姗姗向作家提议。鲍雪说:“这姐们儿,喝酒的时候喜欢跟人茬诗,她管这儿叫浪诗,你就满足一下她可怜的虚荣心吧。”
作家想了一下说:“我正在原地走一条末路,在墓碑前听一场灵魂的哭诉。”
鲍雪撇嘴说:“你这样的人,要是送给我,我放家里养两天,就得把你送回去。一天在电脑上敲不了两个字,还牛×得要命。”
司梦和尤姗姗拍着桌子大笑。作家接着说:“知我不舍,不舍那就不散。”鲍雪回应他:“知我不甘,不甘那就不朽。”
司梦不停地被男士邀请跳舞,舞曲旋律变得激烈起来,司梦疯狂地摇臂扭胯跺脚,她看见自己从旧躯壳里脱颖而出,浑身上下说不出来地畅快淋漓。
舞伴邀请司梦改天一起吃饭,司梦一口拒绝了。尤姗姗嘲笑她:“吃顿饭能怎么着?”司梦说:“从前我能享受危险,现在顾虑太多,没那个胆量了。”鲍雪说:“证明你老了。”司梦不愿意听:“我才三十四岁,怎么就老了?”
“对,对,还有铁树开花的希望。”
“唉!时运不济,英雄卧槽,烟火之味,无比热烈,又如此温情。”
鲍雪叫起来:“我去!甩了一个作家,又来了一个诗人。”
司梦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杜世均没有睡,阴沉着脸等着她。看见司梦打扮得光鲜艳丽,他不觉吃了一惊:“你怎么穿成这样?”司梦问:“不好看?”
杜世均说:“看着怪。”
司梦告诉他,看习惯就好了。杜世均很是不悦,问什么会开到二半夜才回来。司梦说,舞会。杜世均又吃了一惊,感觉不认识老婆了,她把孩子扔在家,自己跑出去跳舞。司梦说,他俩结婚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晚回来。
杜世均皱着眉头看妻子,他不想拱火。司梦抱怨说,生了圆圆以后,他从来没这样好好看过她。杜世均一愣,心想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看的。司梦像是看透他的心思,说今天在别的男人眼里,她才知道自己还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杜世均没好气地说:“难怪你容光焕发,两眼雪亮。”司梦问:“不应该吗?”
杜世均说:“应不应该你自己知道。”“今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你有礼物给我吗?”司梦问。
“老夫老妻的走那形式干什么?”
“我最讨厌你说这句话,怎么就老夫老妻了?老夫老妻就该无欲无求吗?”
“咱俩每次吵架的内容都雷同。”
“证明咱俩上辈子就很熟了。”
“善良一点吧,人这一辈子,谁也不容易。”
“你这个人没有感情,就算有也不会战胜理智。我跟你没话,你去洗你的澡吧。”司梦说。
“心里干净就好,洗不洗澡全凭个人喜好。”
“你话里有话啊。”
杜世均用鼻子哼了一声。司梦生气:“结婚这么多年,你夜夜歌舞升平,我就出去玩了一晚上,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以为我愿意出去啊?我情愿在家喝一碗白米粥,吃点咸泡菜。在外面请人吃饭,几百块钱的酒喝进去,再抠嗓子眼吐出来,破财毁身体,那滋味好受啊?”
司梦坐在化妆桌前卸妆,不再搭理他。
杜世均说:“你光觉得自己委屈,就没看见我的不容易,你要是有良心,我为这个家庭牺牲了多少,你应该都看在眼里。”
“别跟我谈牺牲,光给你生一儿一女,我就剖腹产两回。家里家外大人孩子哪件事,不是我连跑带颠地去解决?从孩子发烧上医院,到疏通下水道、换电灯泡,哪件事你伸手帮我了?杜世均,你娶的不是老婆,是三头六臂的哪吒。”
“你嫁的也不是老公,是装牢骚的智能垃圾桶。”
“既然是垃圾桶,智能了又能怎么样?”
杜世均摔门进了浴室。夜深了,司梦睡不着,气愤地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幸福的日子都是重复的,不幸的日子一天一个样。生活是一种关系,活在什么样的关系层里,你就有什么样的人生。
早晨,司梦送完孩子,把车开进车位停好,打开后备厢,拿下来一大兜子肉食蔬菜,开门进屋。餐桌上一片狼藉,最后一个吃完饭的杜世均并没有伸手帮她一把。司梦边干活边自言自语道:“夫妻之间不能较真,一旦较起真来,智商就变成了硬伤。”
尤姗姗打来电话问:“昨天回家没事吧?”司梦把衣服篓里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没事。”尤姗姗嬉皮笑脸:“男女之事不算事吗?”司梦骂道:“你死去!”她挂了电话。
司梦从衣服篓里拿出来杜世均的衬衣,走到洗脸池前。她放水准备用手搓洗一下衣服领子。衣领上印着一块红色。司梦心中一惊,把衣领凑到鼻子前仔细闻着。她确信这是口红印。这一刻她的心一下乱了,司梦把手里的衬衣重新摔进衣服篓里,走进卧室拉开橱柜的门,里面整整齐齐挂着杜世均的衬衣和外套,她拉上橱柜门又重新打开,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一排被熨烫得平平整整的衣物,一屁股坐在**。司梦翻看手机微信里跟杜世均的文字记录。
司梦:晚上回来吃饭吗?
杜世均:不。
司梦:圆圆发烧39℃,得去医院。
杜世均回答了三个字:我开会。
怒气冲出司梦的肺管子,她把衣橱里杜世均的衣服,全收在一个大旅行箱里。盖上盖,放在地中间。她在心里说:“他一进家,我就让他拎着箱子滚出去。”
影视公司打来电话,要司梦马上来公司一趟,总经理想跟她聊一下做网剧的事情。司梦立刻忘了生气的事,换了件新买的衣裙,绕过地上的那只大旅行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