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雪大吃一惊。尤姗姗打电话催她:“到哪儿了?”鲍雪说:“迷路,在去往良乡的路上。”尤姗姗问:“为啥不用高德导航?”鲍雪抱怨:“用了,高速修路必须绕道,导航也跟我一样蒙圈了。”尤姗姗骂她:“你蠢,插上根尾巴就是猪。这下完了,就算我变身成高楼大厦,你在地图上也找不到我。”
鲍雪心中憋闷,她打开了车窗。鲍雪冲着夜空大声喊道:“心中无草无花,身边无剑无马。我来到世间,发出的第一声呐喊,就是放声哭号。你们听好,我要再次呐喊了!啊……”
鲍雪的车拖着她喊叫声的尾音向前冲去。看到一个老头在路边遛狗,鲍雪把车停在路边,老头告诉她:“姑娘,你走反了,桥下掉头,才能回北京。”
刘梁周、戴小雨和他的摄影助理们坐在大排档里。他们跟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啤酒瓶子和冰镇可乐瓶子。服务员将一大把烤好的串放在桌子上的大铁盘子里。大家吃着喝着说着。
戴小雨问:“有没有烤菠萝和烤玉米?”刘梁周说:“想吃什么到柜台那里去点,他们烤好了会送过来。”
戴小雨起身往那里走。刘梁周和弟兄们碰杯喝酒。戴小雨站在柜台前一样一样地挑她喜欢吃的东西。几个混混模样的小青年眼睛黏在她的身上。一个混混说:“这妞长得也太美了!”另一个剃着秃瓢的混混四下看看问:“她是不是一个人来的?”那混混说:“跟人来的又能怎么着?”秃瓢混混说:“我去碰碰运气。”
戴小雨点完菜转身往回走,秃瓢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戴小雨,戴小雨猝不及防,手机掉在地上。秃瓢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捡起手机,递给戴小雨,戴小雨接过手机,接着往前走。
一个混混假意打抱不平:“哎,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秃瓢说:“手机又没坏,总不能硬赔她一个新手机吧?”混混说:“请人家喝杯酒,道个实体歉,总可以吧?”
秃瓢立刻拦在戴小雨跟前:“美女赏光,要不这个坎我过不去。”戴小雨警惕地看着他问:“干什么?”秃瓢涎皮赖脸说:“喝杯酒,就一杯。”
刘梁周觉得戴小雨离开的时间有点长,站起身往这边看。看到三个男子在纠缠戴小雨,立刻起身往那跑。摄影助理觉得情况不对,紧紧跟着他。戴小雨躲闪秃瓢的纠缠,他死死抓住戴小雨的胳膊。戴小雨抬手就给了秃瓢一个嘴巴子,他被打得有点犯蒙。混混哈哈大笑。
秃瓢恼了,伸手抓住戴小雨的头发攥在手里,戴小雨抬腿就是一脚。秃瓢两手捂着裆部蹲下,另一个混混不干了,拎着空酒瓶子过来。刘梁周习惯性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比画了一下机位,两个助理立刻包抄上去。一人一个跟那俩混混动起手来。秃瓢龇牙咧嘴地扑过来,刘梁周伸腿一撩,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大排档里顿时乱了……
尤姗姗的生日聚会上,不时有人举杯来敬酒,尤姗姗来者不拒。冯希缠着司梦聊天。司梦说:“你这个人的毛病是,将成功归于外因,把失败归于自己,所以很难抬起头来。”尤姗姗转过头,插了一句嘴:“她把自己挂在一棵树上,放弃了整片森林。”冯希头都没回,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尤姗姗说:“快把你心里的那个人忘了吧,忘记得越快,越是对自己仁慈。”
鲍雪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来晚的。”她冲尤姗姗鞠了一躬,说:“老大,真不知道今天又是你老人家的生日,礼物改天我一定补上。”
冯希拉她入座:“她的生日,哪有准日子?想过就过,你别当真。”尤姗姗说:“享受生活,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你懂不懂?”冯希说:“不懂。”尤姗姗说:“这我得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
鲍雪拿起筷子大口吃菜。尤姗姗说:“蛋糕呢?快给这个倒霉蛋上一块。”
冯希端来一块蛋糕给鲍雪。“哇,冰激凌蛋糕。”鲍雪咬了一口蛋糕问冯希,“李响怎么样?”冯希说:“就那样。”尤姗姗用鼻子哼了一声:“小镇妇女,就是到北京也难打开你的格局。”
冯希问:“什么意思?”尤姗姗说:“身体和感情上的保守,把你困得死死的。早晚有一天,抑郁会一点一点勒住你的脖子,叫你窒息而死。”冯希指着尤姗姗说:“你肯定死在我前面!”鲍雪问:“为什么?”冯希说:“尤姗姗所有的爱情,都是在脑子里完成的。在现实的爱情面前,要多无能有多无能。”鲍雪问尤姗姗:“有人追求你,你怎么表示?”
“看他追求我哪一部分。”
“当然是感情了。”
尤姗姗一本正经:“跟我谈感情?那太伤钱了!”
众人大笑。尤姗姗说:“前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一个帅哥,决定下点儿功夫追求追求。我请他吃火锅,他说他喜欢吃内蒙古的羊肉。第二天,我直接从内蒙古弄了两只全羊,给他送家去了,从此他吓得连我电话都不敢接了。”
众人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鲍雪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我都怀疑你,是否谈过恋爱、结过婚、生过孩子。”
“怎么了?”尤姗姗问。鲍雪问:“你觉得你那是热恋吗?”
“热得都开锅了,还不算吗?”
“你从字面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热恋?”
尤姗姗想了一下说:“热恋嘛,说穿了,就是荷尔蒙爆棚。是你生命当中最傻×和最牛×的状态同时降临,你面对这两种状态,一会儿游刃有余,一会儿束手无策。如果这样,就可以诊断是在热恋。热恋期,智商会降到波谷,情商和颜值都在巅峰状态。热恋本身特别美妙,它基本上是一个人生命力的峰值状态,谈恋爱要找对人,没找对人,那就是一场疯狂的自残。所以说情场有风险,热恋需谨慎。”
桌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说这话,有人放焰火;我说这话,汽车立马爆胎。”
尤姗姗拍拍鲍雪的肩膀:“好好跟姐学着点儿。”
司梦说:“逻辑学告诉我们,一个命题只要它的前提是假设的,那么不论它的结论怎么荒谬,整个命题都是真的。相信比经历重要得多。”
尤姗姗说:“冯希这只猪,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我的。刚来北京,被人煽骗P2P炒股。没本钱跟我借,怕我阻止她,还骗我说,开网店资金周转困难。我借给她了,结果那笔钱全打了水漂。”
“骗我的那个人都找不着了。”冯希叹了口气。
尤姗姗说:“你就是头猪。这套路谁不知道啊?这样的当,你也上?满街贴告示,还真有不识字的。我跟她说,吃一堑,长一智。这钱就当我给你交学费了。后来,她还是把这笔钱还上了。”
冯希说:“你把我骂得头破血流,我也不敢翻脸,只能感谢完再感谢。”
尤姗姗两眼一翻:“废话,你不是还得用我给你炒股挣钱吗?”
“是,是。”
“她当面谢我是真的,背后骂我也是真的。容易上当的人,也容易见利忘义。”
冯希说:“你这人,好事干到底,坏话说到家。”尤姗姗说:“看见没有,这是个现实版的幽灵。”鲍雪说:“出去打一架吧,今天晚上,你俩要不死一个,要不冰释前嫌。”尤姗姗说:“说你呆你还不承认,我俩这是牺牲自我形象,让你开心取乐呢。”
鲍雪立刻起身,给她俩一人一个拥抱。尤姗姗问:“你跟俞颂阳怎么样了?”
鲍雪说:“分手了。”尤姗姗上下打量她问:“哭惨了吧?”鲍雪说:“我的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钻石。”
司梦说:“上一段的感情消失了,下一段的爱情才能真正发芽。”
“后悔是人比其他动物进化得多的一个原因,后悔也是一种能力。你看冯希就不知道啥叫后悔,所以她总吃亏上当。”尤姗姗说。
冯希白了她一眼。
尤姗姗说:“我身边的女人们,个个身经百战、历尽沧桑,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爱情。对我来说,谈恋爱找对象比脱贫还要难。”
司梦说:“恋爱靠机会,婚姻靠智慧。”
冯希沉默片刻说:“要我说,一切都是命里注定。”
尤姗姗硬拉着鲍雪和她回家,睡不着,俩人索性坐在沙发上聊天。
尤姗姗说:“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会跟男人相处了。帅哥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常这样想,他要是个客户就好了,这样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会先用开放式的问题问出来他的需求,然后用封闭式的答案来引导对方,这样就会把对方的需求和我的目的联系在一起。”
鲍雪说:“你这是做生意不是谈恋爱。”
“谈恋爱其实也是做生意,先开始拼命让对方看,自己的产品多么优良。产品推销出去,后期维护就不归自己管了。”
“所以有很多公司就这样倒闭了。”
尤姗姗一拍桌子:“鲍雪,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我跟你说话,心里真是痛快。”鲍雪说:“我的感觉正相反,跟你说话觉得没意思。”尤姗姗问:“真的假的?”鲍雪说:“真的。”
尤姗姗问:“怎么样才能有意思?”鲍雪说:“咱俩接着喝吧,估计你喝醉了,彻底进入内心世界,说的不是做生意的事,可能会有点意思。”
两个女人红酒就着花生米,有一搭没一搭云里雾里聊着。
鲍雪问:“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挚的爱情?”“不信。”尤姗姗回答得很肯定。鲍雪说:“你这人对爱情充满了歧视和偏见。”尤姗姗说:“来,就这事咱俩得好好往深了聊一聊。”“你段位太低。”鲍雪蔑视她。尤姗姗说:“你坐的是我家沙发,喝的是我的好酒,如果再敢不顺着我说话,看我敢不敢揍你?”
“你能不能心态好一点儿?”
“怎么样才叫心态好一点儿?”
“大度一点儿,再大度一点儿。”
尤姗姗说:“没事就叫我要大度的人,我必须得离她远一点,否则雷劈她,会连我一起拐带了。”
鲍雪嘎嘎笑。尤姗姗:“哎,你觉得我这个人到底怎么样?”鲍雪说:“从人性上讲,你天性善良。从能力上讲,你创业的自驱力特别强。”尤姗姗立刻拿起酒杯跟她碰杯:“还有呢?”鲍雪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你这个人啊,能屈能伸爱买单,可直可弯能加班。”
尤姗姗哈哈笑:“如果命运发给我的是一手烂牌,我只有想尽办法把它打到极致。‘努力’这两个字是我手里最好的底牌。人真的要自己争气,一旦做出成绩来,全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你说女人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
鲍雪看着她没说话。
尤姗姗说:“就是为了练就铮铮铁骨,不随便管人叫爹!”
鲍雪哈哈大笑。尤姗姗给自己的杯里斟满酒。鲍雪慢慢摇晃着酒杯,看着杯里晃动的酒,心绪有些远了。她说:“俞颂阳专程去天津看过我的一场话剧,旧地重游,我的一颗心碎了一地。就此眼前一片黑暗,方向不明,迷途难返。”尤姗姗说:“人这一辈子遇不上几个渣男渣女,就不配叫人生。”鲍雪恳求她:“大姐,我在失恋的垂死挣扎中,还是麻烦你给我说点齁嗓子的甜言蜜语吧。”
“不怕得糖尿病啊?”尤姗姗问。鲍雪说:“生死已经置之度外,还怕糖尿病吗?”尤姗姗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泪突然涌出眼眶,鲍雪赶紧把餐巾纸捂在眼睛上,她说:“扎心,太扎心了。”
尤姗姗把鲍雪的脑袋扳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前,安慰她:“妹子,你的负能量爆棚了。”鲍雪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赞叹道:“姐,你的胸真的好丰满啊。”
尤姗姗一把把她推开,鲍雪重新扎到尤姗姗的怀里。
尤姗姗开始用最世俗的道理劝慰鲍雪:“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看什么都不一样了。”鲍雪骂道:“屁话,不管用。”尤姗姗出馊主意:“咱俩互相洗脑,看谁洗得过谁?”鲍雪替她总结:“这个行为俗称沟通。”
“你这个人啊,原来什么样就什么样,从来不硬装。”
“其实我装得挺辛苦的,晚上睡觉累得我直哼哼。”
尤姗姗笑:“我懂经济,你懂表演,你说咱俩联手能干点啥挣钱的事?”
“你挣多少钱是个够啊?”鲍雪问。
“当然越多越好。”
“其实人这一辈子需要的钱是有数的,其他的是用来炫耀的。”
尤姗姗想了一下:“你说得还真对。我这个人从小就有商业头脑,我妈给我买了一个书包,我转手以高出三成的价格卖给同学。自己上学就拎着塑料口袋,我妈问我书包哪里去了,我说丢了,我妈只好给我钱,让我再买一个。我用这笔钱,从夜市买回各种小玩意卖给同学,赚了第二笔钱。有了钱,我请同学们吃薯条、吃鸡腿,很快混成课下的老大。”
鲍雪喝着酒听着,尤姗姗叹了口气:“结了婚,进入家庭关系,这一套就不管用了。我处理跟我儿子的关系,用他的话说,简单又粗暴,只会用钱砸。我儿子请小伙伴吃饭,我买单。他的书包、运动鞋以及电子产品,永远是最新款。可是他越大,跟我的感情越远。这叫我有些束手无策。”
鲍雪问:“跟老公呢?”尤姗姗摇摇头:“老公?没有。”鲍雪叫道:“那你哪来的儿子?”尤姗姗说:“跟你说吧,我离过两次婚。”鲍雪惊诧得张大了嘴:“啊?你离过两次婚?”尤姗姗笑呵呵:“我真喜欢你这副没见识的样子。”“这话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鲍雪说。
尤姗姗摇晃着酒杯,闻了一下里面的红酒:“刚结婚的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不知道该怎么爱对方,遇到矛盾就拿婚姻出气。谈拢了就复婚,谈不拢就离婚。两离两复我都是跟一个男人,即我的前夫史达明。我那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婚姻,最终还是粉身碎骨了。”
鲍雪连声叹息:“我这叫看别人的戏,动了自己的感情。”尤姗姗说:“我离一回婚,就重新装修一回房子,我要把这段失败的经历从根上铲除。”鲍雪说:“有意思。”尤姗姗问:“终于有意思了?”鲍雪由衷地说:“你太有意思了。”
尤姗姗说:“都说女人喜欢倒腾爱与恨,我很少提爱也很少提恨。”
鲍雪说:“前几天我把几张照片挂在了墙上,照片上有当初我喜欢的人,也有当初我恨的人,现在他们并肩在墙上看着我,表情跟我一样混蛋。”
“为啥要把他们挂在墙上?”尤姗姗问。
鲍雪说:“因为我健忘啊!幸亏我健忘,要不经历过那么多伤人和伤心的事,非疯了不可。我是有选择地健忘,养心的留下,伤心的忘掉。如果一辈子所有遇到的不幸,都一件一件地捡起来背在身上,不用多,四十出头,腰就弯成了拱桥,再努力也抬不起头来。艺名,驼背三太郎!”
尤姗姗大笑,两人碰杯。鲍雪感叹:“人生漫漫路,如果活到百岁,我刚走过四分之一,最好的年华还在前面等着我呢。我要一步一叩头,虔诚地往前走,绝不回头。”
鲍雪站起身,伸展双臂,形体夸张用高亢的话剧腔喊道:“人生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