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

潛意識

字體:16+-

關於弗洛伊德與笛卡爾的分歧,不需要我在這裏饒舌。我倒是很願意看一看他們對語言共同的迷戀。

弗洛伊德常被看作一個注重具象的人,一個非理性主義者,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出於誤解。瘋態與夢境確是他最喜歡觀察的對象。夢中一頂上帝頭上的尖頂紙帽,被他破譯成夢者對“上帝”地位的渴慕;夢中一個形狀奇特的桌子,被他破譯成夢者那裏“特殊的父子關係”;夢中一次登高遠望,被他破譯出夢者“自以為是”的品格……他的《夢的釋義》和《精神分析引論》堪稱解夢的示範之作,讓很多追隨者亦步亦趨,民間普及版的弗洛伊德大量湧現:深淵暗喻“孤獨”,山峰暗喻“艱難”,飛龍暗喻“情感”,跌落暗喻“負疚”,**暗喻“丟臉”或“獨立的願望”,玻璃暗喻“擔心”,隧道暗喻“軟弱”或“缺乏自我認識”(載德國1999年10月3日《星期日圖片報》)。到後來,一切凸出尖物暗喻“男性**”,一切凹陷容器暗喻“女性**”,則是更多現代解夢者的共識,並一再出現在某些現代小說裏。

顯然,這一類釋夢並未優待具象,恰恰相反,一象一言的機械對譯,大大低估了象的多義性,大大低估了象在認識中特殊的意義和地位,隻是把象貶為言的一些固定圖示。如果說笛卡爾以“我思故我在”立言,曾經把感性具象逐出了知識聖殿,那麽弗洛伊德及其追隨者們確實將其請了回來,可惜的是,仍然隻是視之為言語的臣仆,視之為一種理性的包裝材料,當然隻能等待剝除然後拋棄。他們對理性的獨尊一如既往,明之於象又昧之於象,正如美國哲學家弗洛姆說:弗洛伊德“給理性主義一個致命的打擊”,同時又是“理性主義最後一位偉大的代表”,一語點破了弗洛伊德與笛卡爾在基本點上的暗中結盟(見《弗洛伊德及其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