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政府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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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結案的犯人沒法“投勞”——即投放勞改單位。這是因為勞改單位大多人滿為患。我的刑期是四年,抵掉看守所裏的兩年,所剩不多,所以我就當上勞動仔,算是在看守所就地服刑。

勞動仔住的監倉要好一些,倉門白天也不上鎖,這樣說吧,這相當於從三等倉搬進了二等艙,鄉下戶口轉成了郊區戶口。因為參加勞動,我們這些勞動仔也有較多自由,有時甚至能跟著警察出外買菜或者運垃圾,看一看市井的繁華,嗅一嗅汽車廢氣或女人頭發的美好氣味。但一般來說,我們都不會借機逃跑,誰也不會幹那種因小失大的傻事。我們有的種菜,有的幫廚,有的喂豬,有的打掃衛生或者修汽車,分成了若幹勞動小組。其中修車組經濟效益最好,地位也就最高,不但可以吃香喝辣,組員們有時還能請一兩天假回家探親。

我不會修汽車,但畢竟是大學生,可以幫所裏寫標語出牆報,還可以給警察的子弟們補課。我後來得到減刑的寬大,就是因為把兩個警察的小仔子輔導得不錯,讓他們一舉考上了重點高中——可憐這些小伢仔,跟著家長住在這破郊區,實在碰不上什麽好學校和好老師。我記得學生中最差的是車小龍,車管教的大公子,讀到四年級了,九九表還背不全,“甲”字也總寫成“由”字。我有一次問他什麽是被除數,他隻是傻笑。等我再問,問急了,他才一舉揭穿我的偽裝:“老師,你其實什麽都懂,還來問我做什麽?”

我當時差一點氣得暈過去。

我對這些警察從此多了一份同情。他們別說管管孩子,就是逢年過節也沒法休假,充其量隻能輪著回家吃頓飯。在這樣的高牆下一待幾十年,豈不等於判了個無期?他們雖說拿著工資,但吸最劣的煙,喝最粗的茶,碰到夥房裏殺豬分幾斤肉,還高興得屁顛屁顛地有哼有唱,這份日子恐怕連好多犯人也要笑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