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

老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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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房裏的飯缽一天比一天少,不知是什麽原因。這個懸案不早點查實,意味著頭頭們還要多開好些會,意味著夥房裏可能停工或半停工,大米就不能及時轉化為米飯,更不能轉化為汗水、糞尿以及皺紋白發等值得尊敬的東西。這個問題實在令人麵麵相覷。照場長的分析,不是嚴而不重,不是重而不嚴,而是萬分嚴重——說得大家都懼怕起來。

首先值得猜疑的當然是後生們。他們被迫天天晚上開會,在場長的神威之下裝得乖頭乖腦,搔撓著腿上那些鮮血淋漓蟲咬疤痕。其實,別看他們這個熊樣,誰能擔保他們在怨氣衝衝的時候,不會摔幾個缽子以暗中報複領導?不會砸幾個缽子以發泄他們對鹹菜湯和老絲瓜的不滿?這樣的事情以前就發生過。每次水塘放幹水以後,塘泥中露出的一些缽子就是證明。不過,最近場長派員暗暗調查,暫時還沒有大不了的發現。

缽子還是一天天少去了,蒸箱裏那一角空缺還在逐日擴大,以致這天完全空去了一層蒸箱,有幾個遲到者就沒吃上飯。食堂管理員說,前不久剛買來一百個缽子,怎麽就被你們吃到肚子裏去了?照這樣下去,保不準門窗桌椅也會被吃光吧?於是,場長一發脾氣,我們又對各個寢室給予搜查。待人們出工下地之後,我們踢開那些破門,在床板下、牆角裏、樓板上、蚊帳後這樣一些隱秘的地方,搜出了隊長私藏的花生種,小會計私藏的鐵絲和扳手,如此等等。我們還發現平時特立獨行的某個家夥,也寫了討好領導的告密信;花容月貌的某位婆娘,居然也有臭烘烘的被褥……我們直搜得世間萬相都令人驚心的複雜之後,還是沒找到要命的缽子。

“幹脆,找幾筒樹來,挖一些洞洞,讓他們拿筷子去戳。”我這樣說,並不是無視人類的尊嚴,隻是有次確實看見某農家開飯,隻是擺出一張條凳,上麵有剜出來的一排凹陷窩窩,權當是碗,讓孩子們圍在那裏爭湯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