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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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糾正上麵的一些說法。

一,我後來才知道,邢立在吐血的那天,發現她養的一條小狗被人打死,隻剩下垃圾堆裏的幾根狗骨頭。她非常生氣地四處叫罵。這是否也是她吐血的原因之一?如果是,我在她吐血的問題上是否有點枉擔罪責?或者說在很大程度上是代人受過?

二,說實話,我享受了她的**,但偶爾也有一種被俘感,隻是沒敢說出來。她曾經輕易治服了何滿、金哥等很多男人,眼下沒有多少目標了,是否也不容許我漏網?是否無法容忍我的矜持和傲慢?這種征服,通常被當作愛,但在多大意義上真正與愛有關?

三,上麵關於擁吻一段其實涉嫌虛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事情就要越界的那一刻,小三子送開水來了,我也就中止作案,鬆開了她的手,借機溜出門去。我寫到上麵一段時情不自禁略加發揮,無非是筆頭一滑,受到許多既有小說的影響,似乎孤男寡女混在一起,都已經洗過臉了,都已經梳過頭了,不再做點什麽就說不過去。正是這種對通則的迎合,使我由小說邏輯挾持,在紙麵上與邢立歡愛了一場。

我現在需要回到事實。

我匆匆離去的主要原因,就像我說過的,與金哥他們有關,與邢立的小狗有關,也與其它事故有關。不久前的一天,我走進工區的茅房,那種到處通風、通氣、通聲響的簡陋棚子。我在茅房裏清晰聽到隔壁女人們的聲音,聽到她們那些響亮、複雜以及醜惡的排泄,一聲聲轟擊我的耳鼓,令我突然驚駭和沮喪。我似乎有點可笑,有點少見多怪。這些聲音不是很正常麽?不論人們如何風度翩翩儀態萬方光彩奪目,不都有撅著屁股的時候麽?——後來讀偉人傳記時我也曾偷偷這樣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無法擺脫一種心理病態,一見到可愛的男人和女人,就立即想到他們的頭皮屑和耳屎,想到他們胃裏的溝紋和須毛,想到他們腸胃中混濁的泡沫和腐臭的渣滓在偷偷蠕動,如此等等。我深知文明的意義就是要略掉這一切,做文明人的意義就是要善於忘記,似乎這些東西根本不存在,生活中隻有美好和燦爛,比方說隻有“南方的甘蔗林”和“北方的青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