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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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自稱會算命看相。他解說天庭和地角,斷定這個有桃花運,預告那個仕途廣闊,唯獨說到場長時口出惡言。照他的說法,場長耳垂短,一定是短壽;左眼角有殺氣,將來定有血光之災。不可泄露的更大天機是,他說場長前世一定是老虎和豬配的種——否則今生為何又蠢又惡?

知青們哄堂大笑。

我卻沒怎麽笑。說實話,場長也讓我惱火,但有幾招令我不得不服。他槍法精,出門打獵從不空手歸。扶犁掌耙也有一手,沒有什麽工夫拿不下來。估豬羊的重量,估地上的產量,總是一眼準,眼睛就是一台磅秤和天平。何況——他還是小雨的父親。

認識小雨是我的不幸。她是我們工區的豬倌,人緣好,手腳勤,卻不大講話。與男知青們接近的時候,你們講話,她隻是聽;你們打球或拉琴,她隻是看。你要是同這個啞巴開開玩笑,把她逼急了,逼得紅了臉,她最激烈的抗議也隻是朝你打一拳。

這一拳通常很重,讓你明白豬司令不是白吃飯的。

有一次她在甘溪邊洗衣,我們剛好從木橋上過,放下幾擔棉餅,望著河水打主意。甘溪的水從遠山流來,綠得發藍,清澈而冷冽。黑色、黃色以及白色的石頭在水中閃動。水麵跳躍著太陽的光花。

真想到水裏過一把癮,可農場有禁止下河遊泳的命令。猴子鬼頭鬼腦地朝我擠眼皮:“不準下河,掉下河的另當別論吧?”

我心領神會,身子晃了晃,大叫一聲“不好”,便連衣帶鞋跌落下水。夥伴們當然個個都高風亮節,關鍵時刻舍己救人,迅速脫掉衣履,一個個飛燕式滾翻式炸彈式馬桶式紛紛撲向水中,在浪花中大顯共產主義的身手。

小雨不知是計,在岸邊大喊救人。

“再嚇她一下怎麽樣?”我對猴子丟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