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時代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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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最終死於一次燒荒,一同遇難的還有三女一男。最可悲的是,場長對這次事故負有重大責任。他不知道南線隔離帶還沒砍好,倉促下令按時點火。結果沒料到風勢突然轉強,荒火呼啦啦輕易越過了隔離帶,撲向林木豐茂的另一片山坡,也撲向了前來打火的一些青年……

各個工區幾天來死一般寂靜,食堂裏總是剩下很多飯菜,沒法讓人咽下去。連油嘴滑舌的猴子也揪著自己的頭發嚎啕大哭,撲到我身上,在我肩頭狠狠咬了一口。我後來才知道,他也一直暗暗喜歡小雨,在夢中還喊出她的名字。

可憐的朋友。我沒有同他說什麽,也流不出淚來。悲傷使我反常地平靜,隻是獨自朝外麵走去。前麵是蒙蒙細雨,亮滑滑的路。我不知道哪裏是她走過的路,哪裏是她鋤過的地,眼下到哪裏還能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小辮子和寬大光潔的額頭。說起來,我算不上她的什麽人,隻是幾頁詩撕碎了,雪片般飄落甘溪——這是關於她的詩,最終應該交還給她。我希望它變成白色的蝴蝶,去追趕匆匆離去的身影;或者變成白色的玫瑰,永遠開放在一個人的心裏。

這個世界有多少東西值得用白色花朵埋葬?天地是這樣廣闊,好像使勁喊你也聽不到回聲。遠山看起來是一座座巨大墳墓,隨著你的前行而一步步遠退,好像要與你永遠分隔,不讓你走近它們的秘密。

場長一下子老得白發飄飄。有人看見他傍晚時騎馬狂奔,順著甘溪跑過去,又順著甘溪跑回來,朝著天邊靜靜的紅霞大喊:“丫頭——你回來——丫頭——”

叭叭叭,駁殼槍朝天響了。

槍聲像破竹之聲,驚飛幾隻野鳥,尖銳地升入寒冷的高空,最後消逝在一抹暗紫色的晚霞中。

誰也不敢去勸他,隻有他兩個兒子追著馬屁股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