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索伦河谷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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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你多咱有工夫?我想跟你说件事!”刘明夭从汽车库里跑出来,迎住刚从野外回来的冼文弓。跟随冼文弓的一行人都好奇地看了看刘明天。

“急吗?”冼文弓解下栽绒鼻罩,手搓着皮帽耳和眉毛上的霜反问刘明天。

“有点急!”刘明天说有点急的事一定就是急了。

“那就现在到连部说吧。”

连部的护子烧得正旺,冼文弓领刘明天到他住的那屋,脱了皮大衣、皮帽子,蹲在火墙边驱着寒气:“什么事?”

“有人建议,新兵分班也应该象高中生考大学那样,先自己报志愿,然后考试,择优录取!”

冼文弓听刘明天试探地说完,突然从火墙边站起来了:“好建议!谁提的?”这几天他和王自委都在为分班的事生气、发愁,考虑怎样在分班之前搞一次教育,因此他立刻因刘明天说出这建议而喜不自胜,他感到这建议既公平、科学,又可从一开始就调动新兵自学成才的积极性。一刘明天支吾了一阵才红着脸纳硒说:“李老师跟我说,她收到一个新兵的礼物。那新兵对她说:‘嫂子,求你跟刘哥说个情,让我上他们班吧,我就想学开车!’”

“她怎么说?”

“她说,说情可以,东西不能收!”

“她怎么跟你说的情呢?”

“她说……说……你们指导员不是很有办法吗?他为什么不把分班方法也改一下,倒哄新兵跑我这里嫂子长嫂子短的走后门!”

“于是她就提出了这个建议?”

“嗯。”

“好,她不但心好,脑子也好”

冼文弓脱口说出这赞语时,刘明天一阵心跳:“指导员,我和她……新兵们瞎传……咋办?”

冼文弓看出刘明天是鼓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话的,主要意思也不是指对新兵们的瞎传咋办。是呀,咋办呢?他是个好战士,她是个好女人,他们的心思……应当咋办呢?对一个指导员来说,这厦比什么都难办。这可么说是部队政治工作的禁区,要么睁只眼闭只眼不管,等出了事向上一报,哄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么放刘明天离开部队,他们愿怎么办就管不着了,要么教育他们自我克制,漫守铁的军规,默默地让他们心中正萌芽的种子慢慢死亡,作为一个指导员,冼文弓希望他们能有个完美的结局,可是,这件事很复杂,他暂时还倒不出精力,只好非常不安地安慰刘明天抓好工作,注意影响,等新兵分完班再好好谈谈。

当天夜里熄灯啃已经吹过了,团司令部值班参谋忽然给三连打电话。王自委接完电话,哭笑不得,穿上衣服去敲隔壁冼文弓房间的门。他开门见山地对冼文弓说:“我可不是怕辛苦,这事恐怕非得你去不行!”王自委自从知道冼文弓当过副营职干事以后,便不再对他使用吩咐的口气了。

冼文弓正准备采纳李罗兰的建议,用新方法分班呢,这时听王自委说又来了两位家长,这其哄他挠头。他琢磨,新兵小孙的父亲赶这时候来,无非是想要求给儿子一点关照,分个好兵种,小孙给连长送录音机就证明了这点。郭云河他父亲来干什么呢?莫非知道了儿子冒充高干子弟的事?或者来要求让儿子复员?郭云河这阵干得不错,威信刚树立起来,正准备让他代理炮班长。他父亲一来,冒充那档子事会使他们父子俩都难堪,连队也……

“干脆让他们住团招待所算了,问问有什么事,能解决悄悄解决,解决不了,给郭云河几天假回趟家也就拉倒了!”

冼文弓想了想说:“大老远来的,怎么也得让人家到连队看看。我先去接来再说,你在家安排一下住的,查铺查啃也得你代我辛苦啦!

王自委哄上通信员去招待间烧炕,冼文弓穿上皮大衣到司机班吗刘明天。

刘明天离开饲养室的热炕后冷丁睡床总感到有点凉,刚焙热被窝真不愿起来:“出了什么事,指导员?”

冼文弓趴在刘明天耳朵边小声一说,刘明天就倏地爬起来了:“哼,热闹了!”

汽车慢速在索伦河谷的夜路上行驶。车灯划破夜幕,路上露出压实的积雪,很滑。小火车站就在团部跟前,离三连有二十里路。冼文弓一再嘱咐刘明天小心慢开,刘明天开玩笑说:“车开得不快,指导员是没想出办法吧?”

冼文弓确实在琢磨怎么办。

车灯远远照见了山谷平原上的小火车站,象是夜幕上映出的电影。近些,又照见了候车室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再近些,那两个人象电影特写镜头似的映在光束里:一个穿草绿军大衣、戴军帽,一个戴大狗皮帽子、穿牛皮机稚。穿军装的提着个黑旅行皮包,还戴着口罩,戴狗皮帽的背着个白布口袋,嘴含一管烟袋,不时吧嗒几下,好象里边有吸不完的营养。

车在他俩眼前停下,冼文弓上前说:“是郭大爷和孙教导员吧?”

背布口袋的老农连连说是,提皮包的军官还礼点头。

“我是小郭和小孙他们连的指导员,来接你们!”冼文弓一手接过布口袋,一手接过皮包,“郭大爷您年纪大,坐驾驶楼里。我和孙教导员在上边站一会吧,用不了半小时就到了。”

郭大爷倒是没少坐汽车,可坐驾驶楼还是头一回。老人受宠若惊,摸摸这儿摸摸那儿,间刘明天:“你开几年了?”

“三四年了。”

“你们班长开几年了?”

“也三四年。”

“你跟班长一块学的?”

“大爷,我就是班长!”

“呀,你就是开车班班长?你认识我家云河不?他千得怎么样?”郭大爷边问边从布口袋里抓糖,抓瓜子,往刘明天兜里揣。

“千得不错,要让他代理炮班长呢!”

“哎呀,你不能把他要到你们开车班吗?能开车可比当班长强。我们大队刚买了汽车,现从外边雇人开。我这姻来就是想求求你们,能不能让我家云河开车,开会了回队上就能用了,你说呢?”

“想当司机的很多呀,大爷”

“他班长同志,我不是走后门,大队派我来的,我有公家介绍信,盘缠也是队上出。队上算了帐,要是派个小伙到外边学两年,工分、盘缠、伙盒开销加上求人送礼就得六、七千。云河要是在这儿学成了,队上就省了。再说队上公积金也不多!”郭大爷又倒出握烟锅的手,给刘明天点烟卷。

刘明天对郭大爷和他们生产队产生了同情:“大爷,这事儿得连里定,我说了不算!”

“你帮大爷跟连里求求情叹!你是开车班长,说话总能算点数!”

刘明天理解农村的事儿,他受不了乡下老人低声求告,很同情曾被不孝之子丢过脸的郭大爷了―这老人代表着全村人的面子啊!

孙教导员坐卡车也是常事,但总坐驾驶楼,见冼文弓陪他站在车厢上,不免犯了核计:这指导员肯定是个死心眼子,话怎么跟他说呢?

倒是冼文弓先开口了:“教导员,小孙那台录晋机不错,我要了,钱暂时不够,‘五一’一定交齐!”

“他哥当海员,在外边买那玩艺稀烂贱,我们家拿那都不当玩艺儿,以后要买这类东西只管让他往家写信!”

“好,有事一定麻烦你,你也放心,小孙我们一定带好他。”

“我也在部队做十多年政治工作了,什么人是什么料也都看得准。我那孩子没大出息,干别的都没心思,就想当汽车司机,听说你们是炮兵连,汽车多?”

“一共八台车,今年只选两三个司机,想当的可就多了。”

“我那孩子特别想当,当不上恐怕要闹情绪!”

“我们研究一下看吧。”

王自委已和通信员把招待间烧暖了,冼文弓把孙教导员和郭大爷领进去的时候,洗脚水、洗脸水也都打好了。冼文弓又把自己铺的抱皮拿给郭大爷铺上,同时说:“司机班长已把您老的要求说了,我们得商量商量、你们好好休息吧,啥时解过乏啥时起来!”

早晨还没吹起床啃,冼文弓先把郭云河畔到外面:“小郭,你父亲来了!”

“什么?爹……”

“夜里到的。我把你要代理班长的事跟他说了,他挺高兴,但他又一再说你不是当班长的料,来就是想让你当司机。你先别管这些,好好陪他玩几天,冒充那件事就不要说了,千万不能说,他知道会伤心的。一会儿出操你留下收拾收拾,我向全连强调一下,让大家都替你保密!”

“这……”

“换套新军装,穿利利整整的。那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说。”

郭云河又惭愧又窝火,心里暗暗畔苦:“祖宗啊,‘这不是让爷儿俩一块现眼嘛!”